第 45 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文晚晚凭栏站着, 看着滚滚向后的淮水,心绪纷乱。
  嘴唇上那种木木的感觉已经消失, 但心里那种惊讶悸动的感觉, 却久久不能消失。
  之前她想起把她赐给叶淮的那道诏书时,总觉得虽然有这回事,但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 可是现在, 她生平头一次觉得,她自己, 真的和叶淮绑在了一起。
  淮浦、皇宫, 她曾经的家, 都已经回不去了, 她的将来, 大约 只能在淮南, 在镇南王府中,面对着叶淮。
  可她真的,准备好了吗?
  皇后说的遗诏, 又是什么?
  “在想什么?”叶淮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文晚晚吓了一跳, 紧紧抓着栏杆, 一时之间竟有点不敢回头。
  背心上一凉, 叶淮展开双臂, 从身后环抱住她, 嘴唇擦着她的耳廓, 低声道:“我听说了一件事。”
  文晚晚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起来,嘴上热辣辣的,耳朵上也热辣辣的, 慌乱地说道:“什么事?”
  “皇后抓了你的家人, 逼你来的。”叶淮的声音很沉,一个字一个字的,直往她耳朵里钻,“是不是真的?”
  他知道了?好快!也是,他有能耐在皇帝的地盘上搅得天翻地覆,这种事,大约也是瞒不过他。文晚晚定定神,答道:“是真的。”
  “让你来做什么?”叶淮的下巴搁在她肩头,脸颊蹭着她的脸颊,一双丹凤眼水波不惊地看着她的眼睛,“为什么必须是你?”
  为什么必须是她?文晚晚也想过这个问题,也许,是谁都行,只不过她刚好碍了皇后的眼,所以让她来,只是,这些内情,可以告诉他吗?文晚晚犹豫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记不起来了。”
  “呵。”叶淮在她耳边凉凉地笑了一下。
  他口中微暖的气息拂着她的耳廓,拂着她的脖颈,一种微妙的感觉迅速布满周身,文晚晚说不出是害怕多些还是羞涩多些,本能地缩了一下,连忙伸手挡在自己耳边,低声道:“你能不能别对着人家的耳朵说话?”
  “不能。”叶淮拿起她的手,嘴唇在她手心里慢慢蹭着,声音凉凉的,“文晚晚,你这个失忆,可真是妙的很,想记起来就记起来,想记不起来,就一个字都不肯说,呵。”
  他知道她还是在戒备着他。就像在淮浦的时候一样,她对他言笑晏晏的,他要如何她也不会太过抗拒,她关切他的衣食住行,关切他生气或是欢喜,可她的心,却始终是对他关闭的。
  她把自己的心藏了起来,不肯给他看。
  她跟小皇帝在一起的时候,也会这样吗?
  叶淮想不明白,也知道自己是自寻烦恼,然而却又不肯放手,只把她搂得更紧些,一寸寸地吻着她的手心,低声道:“你最好还是跟我说清楚,不然等我自己弄清楚的时候,你也知道我的脾气。”
  心里的感觉异样到了极点,文晚晚恨不能把自己缩到最小,从他指缝里消失,不必再承受他这怪异的亲昵,可她又知道,自己不可能消失,他也不可能放过她,只要她不把这事情翻过去,他这样拧着脾气的纠缠,准要没完没了。
  文晚晚忽地抬起头,笑盈盈地向叶淮说道:“喂,方才我摸过毛团,还没洗手呢,你是不是先看看你嘴上有没有沾上猫毛?”
  叶淮再没想到她竟然说这个,顿时黑了脸,虽然不曾放开她的手,可此刻只能抿着嘴唇站着,亲也不是,不亲也不是。
  文晚晚嗤的一笑,趁势抽出了手:“所以说嘛,以后还是不要动手动脚占人便宜的好,不然到头来,说不定还是吃了大亏呢!”
  “文,晚,晚!”叶淮咬着牙,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她的名字。
  文晚晚笑着拍了拍手,忽地从袖子上拈起一根棕灰色的猫毛,在他眼前晃了晃:“哎呀,还真是沾了好多猫毛呢!南舟,你最好还是去洗洗吧,毛团它每天东摸西摸的,什么地方都走,谁知道它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没准儿有什么死虫子烂叶子,万一被你刚才吃进嘴里,生了病可怎么处?”
  叶淮一向最是见不得脏东西,明知道她多半是在说鬼话,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嘴唇上抹了下,又去擦手,也许是心病,突然就觉得浑身上下痒痒起来。
  “快去吧!”文晚晚趁机从他怀里钻出来,快步往船尾走,又扬声叫万安,“万安,快给你家王爷弄点水洗脸漱口!”
  万安很快端来了水,叶淮接过来漱了口,噗一声吐在河里,眯起了凤眸。她在逃避,她这样戏弄他,无非是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她到底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想说?
  文晚晚虽然背对着他,依旧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脸上笑着,心里却沉甸甸的,她该不该把自己能想起来的,全都告诉他?
  淮浦县衙中。
  曾经堆了一地的尸体都已拖走,血污也已经擦洗干净,屋里焚了沉水香,厚重的气味弥漫在各处,掩住了淡淡的血腥气味。
  叶允让换上了天子衣冠,高坐公衙之上,目光扫过阶下分两列站着的官员,沉声道:“张佑和,严英。”
  立刻有两人应声而出,躬身道:“臣在。”
  “张佑和暂摄淮浦县令之职,严英暂摄司马之职。”叶允让道,“即刻清查淮浦全城,凡涉嫌与叶淮勾结的,无论官民,一律关押审问。”
  “是!”张佑和、严英两人齐齐答应道。
  叶允让的目光又看向阶下跪着的云州刺史,淡淡说道:“王刺史,淮浦是你的辖区,在你眼皮底下被叶淮策反了大半兵马,你竟毫无察觉,失职已甚。”
  他的声音很温和,神色也是温和,似乎只是寻常闲话,可云州刺史自然是知道厉害的,额头上冷汗涔涔,连连叩头哀求道:“微臣知罪!微臣一定尽快追查境内反贼,将功赎罪!”
  “不必了,”叶允让神色不变,道,“王刺史想必是年纪大了,头脑有些不清楚,云州刺史这个位置,还是留给有德者居之吧。”
  他看向阶下,又点了一个名字:“元辉。”
  云州通判元辉立刻站出来,躬身听令,就听叶允让说道:“元辉代摄云州刺史之职,即日起清查所辖州县,整顿军务,凡涉嫌与叶淮勾结的,立刻关押审问。”
  元辉在云州十几年,虽然颇有能员之名,但王刺史是太后的嫡系,有他在上头压着,元辉往上走的路子却是不通,此时一听竟被皇帝亲口任命,顿时喜出望外,高声应道:“臣一定尽心竭力,不负圣上所托!”
  云州刺史瘫倒在地,却又无话可说,心中只恨那个煞神叶淮,好死不死的,偏要到淮北闹事。
  “陆刺史,”叶允让又点了青州刺史,“淮浦与青州相邻,朕早就命你率青州水军横江拦截叶淮,你却毫无能为,眼睁睁放走了叶淮,看来这个刺史的位置,你也是德不配位。”
  “唐今笑暂代青州司马,杨古暂代青州司户,陈成之暂代青州通判,”叶允让一连又点了三个名字,道,“在朕任命新的青州刺史之前,州中一切事务由你三人按职权各自料理,若有犹疑不决之事,即刻上奏朕处置。”
  三个人即刻跪拜领命,面露喜色。
  叶允让又安置了几个职位,这才说道:“两州新任官员即刻之任,官民户籍、粮草兵卒,一应需要交接的,即刻交割处置。”
  “臣遵旨!”阶下众人齐齐应道。
  叶允让又道:“众卿到任后,首要便是整顿军务,叶淮今日意图弑君,反意已明,众卿当厉兵秣马,随时准备与叶淮一战!”
  被免职的云州刺史和青州刺史跪在边上,渐渐有些回过味儿来了。
  皇帝刚刚任命的人员,一半是今科新取中的进士、举人,天子门生,另一半是各州县经验老到却久不得提升的人,后者也就罢了,就地取材并没有什么,可是前者,这些人本应该在京中等候补缺,若不是天子见召,怎么会跟着来到淮浦?
  除非是皇帝从一开始,就准备用自己的人,把附近州县的紧要职位全都换掉。
  就连那些突然被提拔的旧官员,其实也十分可疑,皇帝远在京城,到淮浦才两天时间,怎么就能把这些人摸得清楚明白,任命得头头是道?
  都说太后对皇帝有提携之恩,皇帝对太后事之如母,可皇帝这次罢免的,都是太后的人,而且有叶淮谋逆这个板上钉钉的事摆在眼前,即便罢免了他们,谁也挑不出半点错处……
  云州刺史茫然地想到,难道就连叶淮谋逆,也在皇帝计划之中?不,不可能吧,皇帝有什么必要,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禁卫军左统领钟琦为了救朕,被逆贼叶淮残杀,东方明,”叶允让站起身来,“由你暂代禁卫军左统领之职,沿途护送朕回京!”
  原本侍立在边上的侍卫东方明立刻双膝跪下,道:“臣领旨谢恩!”
  云州刺史心中一凉,钟琦,也是太后的心腹。
  众人簇拥着叶允让走出公堂,青州刺史低声向昔日同僚说道:“我听说陛下并不准备直接回京,还要去各地走上一遍。”
  云州刺史低声道:“只怕还会有一批新的人员任命……不行,得立刻修书禀报太后!”
  庭中,叶允让的目光慢慢扫过一众新任官员,声音温润:“你们或者是今科新取中的举子,朕的门生,或者是素有贤名的能员,朕破格提拔了你们,从今后你们就是朕的左膀右臂,只盼你们能做出点事迹,不要辜负朕的这番苦心。”
  这些人或是年轻热血,或是久不得志,突然间得到提拔,皇帝又如此期待,顿时觉得自己被划进了帝王心腹之列,热血沸腾:“臣等一定不负陛下期望!”
  叶允让微微一笑,道:“叶淮猖狂,尔等当尽心竭力,与朕共同御敌!”
  “臣等遵旨!”喊声响彻云霄。
  后院中。
  文柚收拾好包袱,怔怔地坐着发呆,服侍她的邱宫人匆匆走来,道:“文夫人,陛下要见你。”
  文柚心中一喜,连忙赶过去时,就见叶允让一身常服,含笑向说道:“文夫人,阿晚一个人在淮南,朕实在放心不下,阿晚她只相信你,文夫人,可否代朕去趟淮南,照顾好阿晚?”
  文柚心中悲苦,看着他眼泪闪闪的,半晌才道:“可是妹妹她已经……”
  叶允让微笑的眼中突然绽出一丝寒芒。
  文柚咬着嘴唇低了头,道:“好,民妇愿意去。”
  “有劳文夫人。”叶允让看向邱宫人,“让她陪你一道去,文夫人,一定要照顾好阿晚,告诉她,等着朕。”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