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四十、夏至(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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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当裴渊下去,伸手扶她下车的时候,晚云探出头来,望见周围聚集着的黑鸦鸦一片人头,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九殿下么身边女子是谁?是公主么?”
  “不,可看到了她身上的灰衣,是仁济堂的人。”
  “仁济堂?”
  “……听闻九殿下前几日曾在朱雀门外保了一个仁济堂的女子,可是那人?”
  “她究竟是何人?”
  耳边传来各种议论的声音,晚云甚至听到有人在说“金陵公主”。
  她的脸上不由冒起热气,只觉连走路都变得局促起来。
  “不必在意他们。”耳边传来裴渊的声音,“随我来。”
  说罢,他牵起了晚云的手。
  身后又传来一阵惊呼,晚云硬着头皮跟着他走进去,只觉自己的脸都快熟了。
  如意楼里,上上下下一干人等闻得齐王驾到,早已经撇下手上活计,迎出来见礼。
  “拜见殿下,殿下别来无恙。”酒肆主人满脸堆笑,殷勤地上前道。
  “都备好了么?”裴渊道。
  “备好了,殿下请。”他说罢,忙将裴渊往楼上引。
  这如意楼,是京中有名的去处,当下正是热闹之时,裴渊进来,所有人的目光亦汇聚而至,不乏有达官贵人为上前来见礼。
  裴渊一路答着,牵着晚云的手却一直没有放开。
  晚云虽然仍心头激撞,却知道裴渊这是有意为之,羞怯到深处,竟有了些视死如归的意味。她迎着各种各样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从容些。
  “京师永远不乏说闲话的闲人,今日说的痛快,明日便忘了。”走上楼梯的时候,裴渊低声对她说,“你不必往心里去,徒增烦恼。”
  “我才不烦恼……”晚云小声道,却将手紧紧回握。
  裴渊笑了笑。
  那掌心温热,晚云只觉有一股情绪在胸口涌动。
  她仍然记得自己何时第一次牵着这双手。那是在刚到玉门关时,裴渊与她前往阳关在路上遇袭。她杀了其中的一个反贼,裴渊在一片狼藉中找到她,伸出手将她从一片血泊中拉出来。
  从那时起,晚云就在想着,这只手,他如果永远不会放开就好了。
  可如果是她不得不放开呢?
  她不敢想。
  抬眼,裴渊也正好看来。
  那眼眸含着光,微微弯着,甚是好看。可落在晚云眼里,心中却生出些惆怅。
  她赶紧低下头,不叫他察觉出异样。
  雅间在三楼,房门敞开着,几名仆人在门前恭立。
  裴渊和晚云还没走到,忽而见一人从里面出来:“我方才听着外面热闹,就想着你该来了,果不其然。”
  二人看到他,都愣了愣。
  只见那人一身锦衣,笑得风情万种,不是裴瑾是谁。
  他瞥了瞥晚云:“原来还有小云儿,甚巧。”
  晚云讪讪。心想此人当真神出鬼没,哪里都能遇到。
  裴渊的脸沉下。
  “八兄怎在此?”他的语气变得冷淡,“不是回朔州去了么?”
  “好戏还没落幕,我怎么舍得回去?”裴瑾笑了笑,“何况中秋要来了,我总得留下在父皇跟前尽孝,一切等中秋后再说。”
  裴渊不理会他,带着晚云走进雅间里。
  裴瑾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自顾地地在空余的席上坐下,招呼酒肆的仆人上菜。
  “八兄平日当真清闲得很。”裴渊忍不住道,“若我不曾记错,前阵子云儿在西市见着了二兄,正是八兄引见。”
  裴瑾毫无异色,笑了笑:“那是二兄要见,我有什么办法?你又不是不知二兄那人脾性,说了如何就要如何,若是不愿,便要耍脾气的。”
  晚云毫不犹豫地拆穿:“什么叫二殿下耍脾气?二殿下那时分明并未打算见我,是八殿下特地让我留下见二殿下。”
  并且,他早就知道了裴安就是那劫她去高昌的郎主,竟还引她在裴安跟前说坏话。晚云想到此事,心中就一阵气恼。
  裴瑾脸皮厚过城墙,仍旧笑了笑:“这你可冤枉我了。我是不忍见你蒙在鼓里,故而想办法让你知道。”
  “我亦蒙在鼓里,怎不知二兄告诉我?”裴渊淡淡道,“二兄的勾当,八兄想必早已了然于心。”
  裴瑾“啧”一声:“你我兄弟,怎胡乱猜忌。我也是后来返京以后,二兄才告知于我。我不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就看到二兄和你联手了。大敌当前,我又不好那时说,让你二人徒生间隙不是?瞧你二人一唱一和的,好不般配。来,我先自罚一杯。”
  说罢,他拿起面前地酒杯,仰头喝下。
  裴渊顾着给晚云布菜,视若无睹。
  “这鱼羹是如意楼的招牌菜,”他对晚云道,“只有这时节味道最好,你多吃些,”
  晚云应了声,偷眼瞥一瞥裴瑾。
  只见他毫无尴尬的意思,自得其乐,又将自己那酒杯满上了。
  “你可知魏州水患的案子查的如何了?”他摒退伺候的人,吃了一口菜,忽而道。
  裴渊道:“听闻档案突然漏雨,将水利监的卷宗都毁了。二兄说有办法,不知是什么办法。”
  裴瑾冷笑一声:“什么破伎俩,好好的档房,才营造没几年,怎么会突然漏雨?那做事的人,真是脸也不要。”
  裴渊看了看他:“八兄去看过?”
  “过问了一回。”裴瑾道,“档房是工部的将作监负责修缮的。此事被捅了出来,将作监当即就去查了,向父皇禀报,说是有人刻意为之。”
  将作监?晚云想起了裴珩。
  “这些人,办事也不动动脑子。”裴瑾不紧不慢道,“四兄是二兄的亲手足,帮着谁,明眼人都知道。更何况,四兄对营造之事一向严谨,这些人说他造的屋子漏水,不就是指着他的脸骂?四兄那样执拗的人,只怕不会饶了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将那些人揪出来。”
  “这是另一条路,要紧的还是那名册。”裴渊道,“三司的意思,找着了名册,便遣人往属地一个个地查,看究竟有多少冤情。”
  裴瑾“嘁”一声。
  “有名册又如何。”他说,“此事不就是由州府包庇下来的?这么查能查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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