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三十一、秋归(九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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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长是储君,有何惶惶不安的?”
  “储君?”太子嗤笑一声,“在父皇眼里,我这储君有没有都一样。”
  他将杯中就一饮而尽,问::“听闻你前阵子曾回京一趟,可曾见着了父皇?”
  “见着了。”
  “他可提到了我?”
  “提到了。”裴渊道,“父皇要我放兄长回去。”
  “啊。”太子长长叹了一声,“原来父皇还是盼着我回去的,我还以为父皇恨不得我死在河西。”
  裴渊听他话语中的自嘲,便道:“兄长是父皇的嫡长,他自然盼着兄长回去。”
  “对,我是嫡长。”他的话语里已经有了醉意,“我是未来的储君,等我登上皇位,就没人再能束缚我,父皇不行,舅父也不行……”
  说着,他忽而笑了一声,道:“他有野心。等我称帝,他便能欺压我,甚至效仿当年的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呵呵,他想的美。到了那时,就再无他什么事了,甚至再无封良此人……”
  他喃喃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头一歪,趴倒在石案上睡着了。
  裴渊看着他,月色在他的背上镀上淡淡的银色。
  仿佛并无血雨腥风,只他一人痴人说梦。
  裴渊深吸口气,站起身来,唤来侍从,让他们把太子送回屋去。
  抬头看着月光,那月色越发朦胧,明日又是个雨天。
  *
  后半夜便下起了雨。
  天还没亮,楼月便提前一个时辰出发,带手下在沿路布防。
  半个月前,裴渊就令梁平从鄯州地界秘密渡河,重创了陈祚的守军,一改划江而治的局面。
  如今陈祚的防线已经向关中方向后撤了五十里,而裴渊也得以在自己的地界上安然造桥渡江。
  雨势忽大,又突然打住,楼月看裴渊和太子打马前来,不由得暗笑。
  太子穿得一身华贵,非要走在前头,不肯落下风。但凭什么锦衣骏马,在大雨下全都化作一片狼藉,还不如裴渊身上的铠甲来的利落精神。
  可太子的兴致颇高,并未受影响,只张望着百步外的火光,问:“那是舅父的人?”
  “那是陈将军的人马。”楼月说罢,打了个手势。
  这边的传令兵挥动火把和旗子,没多久,对面过来一行人,约摸二三十,楼月也领相应的人数,随裴渊和太子一道前去。
  双方早前约定,此行乃是为了交换人质,所以双方不着甲,亦不骑马,步行前来。而双方的大军就在身后严阵以待。
  对面的人越走越近,走在前头是陈祚,而他们身后押着的,正是谢攸宁一家。
  “陈将军别来无恙。”裴渊道。
  “九殿下别来无恙。”陈祚行礼,继而看向裴渊,“我曾劝九殿下放归太子,你我便可免于一战,殿下当日不应。未想兜兜转转,太子还是回朝,而你我却各有损失。”
  裴渊笑了笑:“虽然兜兜转转,但并非只在原地停留。就像如今,我至少站到了对岸,得到的也不少。”
  陈祚浅笑,不疾不徐地说:“胜负乃兵家常事,明日殿下站在何处便不好说了。”
  “确实,我亦不愿原地踏步,我便尽力而为,往关中靠拢。”
  “你们在说什么?为何不说正事?”太子听二人寒暄,有些许不耐烦。
  陈祚看向太子,一礼拜道:“臣恭迎太子殿下。”
  “这才像话。”太子哼了哼,正要上前,却被裴渊拦住。
  “做甚?”太子不快道。
  裴渊不答,只环视四周,问:“左仆射何在?”
  “左仆射从京师快马赶来,路上染了风寒,不得已卧榻养病,因而由在下前来迎接太子。”
  看裴渊警惕,陈祚拱手道:“在下已经安排好一切,殿下可以信任在下。”
  “并非我不信任陈将军,只是我曾在信中言明,让左仆射亲来。如今横生变数,我亦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陈祚不多言,转头对手下道:“谢世子留下,将其他一概人等放归。”
  随从军士随即将谢攸宁和永宁侯等一干家眷分开,将十几号家眷往对面敢去。
  楼月随即领人上前迎接,将他们护送至后方大营。
  “如此,殿下可以信我了?”陈祚问。
  裴渊凝视片刻,便松了手,让太子往前,而那头的谢攸宁也被放了过来。
  双方屏息对峙,只听澎湃的风拂过山林,耳畔只有风声,还有二人的脚步声。
  太子渐渐高兴起来,大步走到陈祚跟前。
  陈祚拱手相迎,道:“太子清减了。”
  “心情不好,饭也不香。”太子一脸晦气,转而笑道,“现在好了,快走,我一刻也不想在此处多待。”
  陈祚却道:“请殿下稍等,待两边悉数退回,我等才可动身。”
  太子却面色沉下,压低声音:“你这老匹夫,九弟如今只身在此,我等恰好将其擒获,等他退回去做甚?”
  陈祚忙道:“殿下归朝,首要条件是双方停战。我与九殿下不在战时,自然没有算计他的道理,还请殿下……”
  “冥顽不灵!迂腐!”太子忍不住骂道,“这般愚钝叫我日后如何还敢总用你?”
  陈祚只低声道“在下不才”,便不再回话。只看向对方。
  太子干瞪着眼,却无可奈何。
  谢攸宁才到了裴渊这头,随即让楼月给他一把剑。
  “九兄,”他神色阴沉,低声道,“左仆射不像是病了,我等还是速速离去。“
  众人皆面色一变。
  裴渊却是平静,示意他退后。
  “太子既已放归,我等也就回去了。”他向陈祚道,“陈将军,后会有期。”
  陈祚正拱手,突然听得身后一阵大乱,人仰马嘶。
  万箭齐发,铺天盖地而来,如雨点一般落下。
  陈祚大惊,忙道:“保护太子!”
  话音才落,却见太子身上已经中了两箭,倒在了地上。
  陈祚目瞪口呆,正当愣神,只听旁边随从喊:“将军当心!”说着,将他扑倒在地。
  裴渊这边亦在箭雨之下,幸而随从们都带了盾牌,连忙将盾牌挡在跟前,结成龟阵。
  听着箭矢叮叮当当落在盾牌上,众人皆惊魂不定。
  这箭雨来得突然,分明不分你我,一并绞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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