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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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鱼身量小, 却有一股蛮牛的劲,一脚踩下去安珍哭天喊地。她嫌弃的收回脚,倒不是因为怕了,而是觉得自己像踩在了炮仗上,耳朵都震的慌。被无情踩脸的安珍五官正中间多了个脚印, 尤其鼻头不仅通红带泥巴, 鼻血还在哗哗的往下流。安珍捂着自己的鼻子, 惊怒又难以置信的瞪着闲鱼,仿佛不敢相信,这世间竟然有女子能对他这般俊美的脸下脚。
  什么斗战胜佛,听都没有听过,战争暴力怎么能冠在佛身上,安珍下意识的便觉得闲鱼胡编乱造了个佛号, 大声道:“昔有婆罗门女悦帝利信邪说轻三宝, 死后堕入无间地狱。计当随业,必生恶趣, 望施主谨言慎行!”
  “哈?”闲鱼气笑了,道:“佛本是教育而不是宗教, 他与众生平等, 你却用他做狐假虎威的道具, 咱俩究竟是谁在渎佛?”
  安珍目光闪烁,他有些拿不准, 这所谓的斗战胜佛是否真的存在, 若是继续否认, 是否也造了罪业。
  见他那纠结的样子,闲鱼这回是真的笑了,道:“怎么,你害怕了?说到底你们这种根本算不上什么僧人。作为僧人,更加应该知道佛祖菩萨与我们是平等的,人们的敬重礼拜,并非是将他们当做许愿机器杀人武器,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是吾等的师长先辈罢了。你这剔了头发披上僧衣有什么用,你学佛就是换个地方玩权力游戏,你六根不净,压根走不出红尘俗世。”
  安珍满脸通红,鼻血流的更旺了,却又不知要从哪里反驳她。她所言完全和他所知的佛法不同,可又在理中。
  “夫君…夫君……”从封印阵中解脱的阿清第一件事便是寻找安珍,这个原本温柔善良的姑娘如今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安珍一个人。她谁也看不见,带着满身被符咒击出来的伤痕,犹如失去痛觉般跑了过来。
  闲鱼望着阿清在自己面前走过,她意识到这个受到父亲死亡和未婚夫抛弃双重打击的姑娘,神智已经出现问题,唯剩下一股执念。
  看到阿清,安珍下意识的向后退了退,可随后却又想到,他会在这里被这群讨厌的武士围攻,完全是因为这个人不人妖不妖的阿清,若是能够得到她的谅解,这麻烦也就迎刃而解。况且自己那么待她,她还这般一往情深,想必爱他至极,定会听他劝说的。意识到突破口在阿清这里的安珍不在避开她,他道:“阿清…阿清你听我说。”
  “夫君……”阿清蹲坐在安珍的面前,用手一点点的擦去他脸上的污垢,她看着他红中带紫的鼻梁,不停地反复擦拭,似乎想要它恢复原本白挺的样子。而被不断揉捏痛处的安珍,疼的呲牙咧嘴也不敢妄动。
  “阿清。”安珍伸手握住阿清擦自己鼻梁的手,可随后他发现,阿清还有另一只手,那只手也抬起来继续擦他鼻子。安珍只能又按住阿清的另一只手,道:“阿清,你和清次大人也是过了苦日子的,你应该知道,平民的日子有多难过。当初,师父带我离开家乡去道成寺修行,那可是天皇下令建造的寺庙,起初我为此骄傲,可实际上没有人欢迎我,他们嘲笑我是田舎者……”
  明明他们也不是什么贵族出身,有什么资格嘲笑他是乡下人呢。
  安珍愤怒委屈,在那段受人欺辱的时间,他每天都期待能回家,他想要还俗,想要立刻和阿清成亲。可是他没有等到那一天的到来,年迈在师父在道成寺坐化,而他则被留了下来。
  既然无法离开,那么他就要出头,想要做人上人。他比其他人都要聪明,再艰涩难懂的经文都可以记下,他也比其他人勤劳,脏累活也愿抢着做。可尽管如此,他仍是被忽视的那一个,被看中引荐的小和尚,永远都是出身优越的,而他无论做的多好,都只是个被人瞧不起的田舎者。他可以离开,可他不甘心一辈子就这么度过,也不想狼狈的逃回家乡。
  听到大僧正来寺,他找准机会在他面前表现,才得到了他的一声赞美,也从此改变了生活。他终于熬出头,如今的他是被大僧正看中的人才,是住持寄予厚望的优秀弟子。他被推荐给权贵富豪,那些在他平民时只能跪地仰望的人们,现在低头喊他大师。
  他已经走到这里,只要他和德高望重的师叔完成游历,就能继任住持之位。梦寐以求的地位,唾手可得,你说他有什么理由要放弃一切,去娶妻生子,过一无所有的生活呢?
  看着阿清那张瘦弱苍白的脸,安珍放下她的手,按着她的肩膀道:“所以阿清,我们的婚约解除了,那不过是我少不更事时犯下的错误。作为僧人,我已经厌离秽士,应尊重佛主,专注修行。”
  阿清回望着安珍,她眨眨眼,漆黑的瞳孔有瞬间变换成野兽的竖瞳,可那仅仅只是一瞬间,很快她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她伸手擦拭着安珍的脸,手里被他的鼻血蹭红,道:“夫君,我们回去看父亲吧……”
  “那是不可能的,我已经出家了阿清!!”
  “没错,还请女施主谅解。”
  安珍话音刚落,便有另一道苍老的嗓音在树林处响起。听到那声音,安珍大喜,他忙站起身道:“师叔救我!”
  来人正是安珍的师叔欣净法师,他的弟子道谦则远远地躲在后方。老僧望向安珍的目光冷漠,显然对其并无好感,可当视线落在阿清的身上时,则多了对妖怪的厌恶。他念了声佛号,道:“虽可怜,但贫僧也不能放妖孽害人。”他盘腿坐下,手指触地施降魔印,七道绣幡从他身后出现,化为一簇彩光席向安珍与阿清。
  “风神之佑。厌离是知苦离苦悟苦,而你这是躲苦,是逃避责任!若有心修行,去了僧衣留起头发怎么又不能修行。你离不开的不是佛主,而是虚荣。”闲鱼身上最不缺的就是风符,一甩就是十七、八道,所形成之盾将绣幡隔绝在外。但是欣净此举主要在于救助安珍,绣幡直接绕过风盾,将安珍包裹起来,宝胜如来的法相与两大护法显现在其背后。
  欣净法师很清楚,刚化为妖的阿清并没有什么杀伤力,他手持着香炉,掀开上盖,嘴中默念着封印咒决。以为对方是冲着阿清来的闲鱼并未顾忌到自己,等手脚被定住后,才发现自己中招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对方会对她这么一个小孩动手。
  深蓝覆盖了闲鱼的视野,她听到刀剑出窍的声响,袖摆的垂絮划出金光的半圆,三日月宗近终于出手,并一举将困禁闲鱼的咒丝切断。此刻,他再不似日常闲适温和的模样,冷漠锐利,名符其实为利器所化的神祇。
  与此同时,从欣净出现便伺机待发躲入阴影的小夜左文字抓住空隙,在乱藤四郎与药研藤四郎配合两边出手吸引他注意之时现身,锋锐的短刀直从后背穿刺。欣净身上的钵釪自动飞出挡住了这致命的偷袭。一击失败的小夜很是自然的收刀撤退,因为前方的药研已经毁掉了欣净法师手中用来困住闲鱼的香炉。
  伸手稳住闲鱼的身体,清光用刀刃切开不知何时遍布的丝线,道:“你还好吧,主人?”
  “我没事,他只是不想我插手,并没有伤人的打算。”闲鱼摇头解释道,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带着红封的一叠符咒,心情复杂道:“叶王师兄寄来的成品咒符不多,可现在不能不用了。”叶王的符都是攻伐之术。
  闲鱼这里还没出手,被护法守护着的安珍便道:“师叔快救我,这些人和妖怪为伍,是人类的叛徒……”
  “闭嘴!”欣净蹙眉道,这么多强大的付丧神护卫,这小女孩身份不一般。可尽管如此,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妖怪伤人。
  看向师叔来后又嚣张起来的安珍,闲鱼抽出一张符咒,上面写着[灰飞烟灭]的敕令,显然是具有强大杀伤力的符咒。她望向环在四周代表着七如来的绣幡,心中也不确定能否破掉这法术,带阿清平安离开。
  欣净所控制的绣幡再次转动起来,清光与三日月一同护卫在她身侧,准备好突围。闲鱼不在犹豫,将符咒抛出。欣净也看到上面所写的灰飞烟灭四字,心想那必定是极凶的术法,赶忙用佛珠作为媒介召唤出代表小乘四向四果的27个护法挡在自己和安珍面前。
  闲鱼眯起眼睛,将灵力灌输入符咒之中,道:“灰飞烟灭!”
  黄符在上空化无数道光芒迸出,作为中心点的闲鱼只觉得一阵热浪滚过,这一时间,不仅是老和尚和安珍、阿清,连清光、三日月、小夜、药研、乱都被气流卷入。这气势来时霸道,去也匆忙,只是刹那便不见了踪影。
  “这是……?!”
  闲鱼震惊的看着四周,她发现,所有人,包括老和尚召唤出的护法,大家……身上的衣服都变干净了!对面的大小秃驴,脑袋像抛过光,亮的刺眼睛。
  “……”
  灰飞烟灭……
  厉害了叶王师兄,灰他真的飞干净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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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鱼的脑中回想起在贺茂师父家的事情,那个时候她和晴明师兄研究清洁衣服的咒语,毕竟穿白狩衣太容易脏,尤其是坐在外边的时候,屁股会变黄。当时叶王师兄并不愿意帮忙,他还说他不会为这种小事浪费时间……
  捏着剩下的符咒,闲鱼心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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