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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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元那天难得放了晴,夜色如墨时亦是月色清朗的,圣人难得松了口放谢姜出宫。
  看了一眼面前的拜帖,谢姜眯起眼敲了敲桌案,转而拿起它放于烛火之上。
  火舌跳跃着擦过纸笺,谢姜面色平静的看着拜帖被火苗吞没,接过热毛巾擦了擦手。
  月柳适时的送上热茶,继而去替她梳发,“殿下可要奴婢回了卓少卿?”
  毕竟,这拜帖都被烧了,看谢姜这波澜不惊的面色,大约是不想应了他的邀请的。
  “无需。”
  谢姜闭了闭眼,直接仰头将茶水饮尽,拨了拨垂在肩头的青丝,“替我更衣吧。”
  顿了顿,她又是补了句,“就穿那件……新做的。”
  月柳应了声“是”,心下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多问。
  这件裙衫是用宋沉此次带回来的锦缎新做的,呈现低调的青莲色,衣襟处蜿蜒了柔软的藤蔓,紫棠色的线细细勾勒出半开的青莲,裙摆处的刺绣随着她的步伐荡开,宛若湖面上的轻花细蕊。
  月柳替谢姜系好腰封,扶着她坐下替她挽了发,将最后一支飞鸾步摇缓缓簪入她发间,轻轻理了理垂下的流苏。
  谢姜闭了闭眼,看着镜中妆容明艳的面容,不由得伸出手去轻点镜面,轻笑一声。
  月柳被这冷不丁的一声笑吓得手一抖,“殿下?”
  “无事。”
  谢姜站起身,任由月柳替自己披上雪青的斗篷,抱住了暖好的手炉,“你看上去不太乐意。”
  她的语气不紧不慢,甚至带了几分浅淡的笑,月柳皱眉,终是叹息一声,“殿下,恕奴婢多嘴,那卓少卿蓄意接近殿下,定是别有所图,殿下还是莫要让自己越陷越深的好。”
  说罢,她发现谢姜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哦,就像看扑腾打滚的小白一样。
  谢姜蹙起眉心,漫不经心的捏了捏系带,“你以后还是少看话本。”
  月柳:“……”
  这和看话本有什么关系?
  当然,谢姜没有多加解释,直接抱着手炉走出,马车停下时谢姜伸手撩起车帘,“啧”了一声,语气古怪,“你看,送上来的肥羊,为什么不宰?”
  月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那藏青锦袍的男子,正快步迎上来———
  是卓昀流。
  月柳嘴角抽了抽,小心的扶着谢姜下了马车,眼睁睁的看着她瞬间换了张脸,对着来到她身前的卓昀流笑的清浅,周围的灯火映在她面上,落了一层浅淡的晕。
  卓昀流今日明显是用心打理过自己的,谢姜甚少见他这般光彩照人的模样。
  见她多看了自己几眼,卓昀流轻笑一声,刻意压低了声音,“殿下?”
  “无事。”
  谢姜当即移开视线,扫了一眼热闹的四周,就是不去看他,“本宫不常出宫,也不知道这华京何处更好玩些,卓少卿有何安排?”
  她的声音有些飘忽,长睫不安的颤抖,虽然面上故作镇定,但怎么看都有些欲盖弥彰。
  卓昀流低低的笑,靠过去几分,隔开了熙攘的人群,“那微臣便斗胆,带殿下去看一看这华京的夜景了。”
  谢姜呡唇,抬首看了他一眼,迅速收回视线,低低的应了声“好。”
  这次出宫本就是卓昀流主动邀请,谢姜既然应了这个邀请,自然是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周密的打算。
  卓昀流走的不快,一直帮谢姜隔开人潮,很是耐心,最后在满目的摇曳灯火处停下。
  既是上元,自然是少不了猜灯谜的。
  眼前垂下剔透的坠玉,谢姜伸手握了握,触感温润。
  耳边响起男子含笑的声音,“殿下喜欢这一个?”
  他靠的有些近,谢姜小指颤了颤,下意识的往一边挪了挪,“嗯”了一声,“这个好看。”
  这不过是一只极为普通的莲花灯,是随处可见的样式,华京中任何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都能够拥有一个。
  卓昀流挑眉,并没有多问,伸手取下这一盏,“既是殿下喜欢,那微臣便去试一试。”
  谢姜点头,歪头一笑,“有劳卓少卿。”
  “这是微臣该做的。”
  说着,他将谢姜带到一处人少的地方,让自己带过来的护卫护着,“殿下且在此地等片刻。”
  说是“试一试”,不过是他的自谦之词,作为少年登科的少卿,卓昀流没有让谢姜等太久,回来时手上不仅有那盏莲花灯,还有一盏丝绢染墨的宫灯。
  “这莲灯想必难以保存太久,微臣便又得了这盏。”
  说着,卓昀流将莲灯交给月柳,自己递了宫灯过去,“殿下看看,可还喜欢?”
  谢姜挑眉,指尖拂过微凉的丝绢,她今日新染了蔻丹,粉生生的,看着竟是比那丝绢上的莲瓣还要柔软几分。
  她面上笑意加深,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很好看。”
  下一刻,变故突生。
  强烈的震感突然传来,宫灯内的烛火摇晃了一下,火苗直接咬住了丝绢,快速蔓延,纵使谢姜反应够快及时收回手,指尖却还是感受到了切实的灼烧之痛。
  卓昀流急忙侧身挡住了汹涌的人潮,防止谢姜被误伤,同时让随身的护卫去疏散人群,方才还精致的宫灯落在地面,丝绢很快被烧尽。
  谢姜整个人靠着月柳,眯着眼观察周围的情况,却只是看到了慌乱的人群。
  震感只是几息,谢姜还未松口气,便是听得一声巨响,震彻耳畔,听的她耳膜微痛。
  她倏地看过去,看到了升腾而起的滚滚浓烟,方才巨响的余音尤在,街道上众人已经失了控制,慌不择路的逃窜,纵使是卓昀流也不免有些狼狈。
  浓烟很快弥散开,肆虐的大火冲天而起,疯狂的吞没所过之处的一切,谢姜睁大了眼,素白的手攥紧了衣袖,面色迅速惨白下去。
  “殿下?”
  卓昀流被撞了一下,护着谢姜顺着人流走,有火星落在他身上,一时间,他精心打理的面庞也覆上了一层浅淡的灰。
  耳边是无尽的灼烧声,木料折断声,伴着嘈杂的哭泣和惊呼,谢姜尽量稳住自己的脚步。
  月柳不知被谁撞了一下,猛地扑倒,谢姜急忙蹲下握住她的手,看到了她嵌入她掌心的碎石和缓缓溢出的血迹。
  “殿下先走,无需管奴婢。”
  月柳挣脱谢姜的手,急忙将她推出去,“快走!”
  谢姜摇头,咬牙想要将她扶起来,人群却是忽的传来更大的动静。
  她抬眼的瞬间,亦是愣在了原地。
  原本明月疏朗的天际此刻已然被浓烟笼罩,是近乎压抑的阴沉,其间有几道流火划过,缓缓坠落。
  “星陨……”
  谢姜的瞳孔微微一缩,一颗心直接沉了下去。
  人群更为混乱,谢姜被一人撞的身形一晃,还未稳住,腰身便是横过了一条手臂,一个用力,直接将她带离了地面,脊背靠上了一人坚硬的胸膛。
  另一名青年迅速将月柳架起放到背上,离开此处混乱之地。
  鼻尖沁入熟悉的熏香,是那种清洌的竹香,男子抱着她不曾松手,一路跑着离开,是那种抱小孩的抱法,让她整个人黏在他手臂上,下巴搁在他肩头。
  视线里是他微乱的乌发和竹青色的衣襟,谢姜忽的鼻尖一酸,忍不住埋首于他的颈窝。
  “皇叔……”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失了平日里的飞扬神采,像只无处可归小奶猫,颤抖着哭诉她的委屈。
  这般可怜兮兮的一声“皇叔”直接让江溆的心软的一塌糊涂,他收紧了手臂,一手安抚性的揉她的后脑,“皇叔在呢,无事了。”
  有滚烫滴落在他的脖颈处,江溆目光一沉,开口却是截然不同的温柔,“姜姜乖,不怕的。”
  谢姜环住他的脖颈,小手攥紧了他的衣领,骨节用力到泛白,也不言语,只小小的抽泣,细细碎碎的,听的江溆的面色愈发的阴沉。
  跑出了这片混乱,江溆也不耽搁,直接带人上了马车,小姑娘不肯松手,他只能一边轻拍她的脊背一边耐着性子哄她。
  片刻后,抽抽搭搭的谢姜才松了手,用力吸了吸鼻子,开口却是极重的鼻音,翁里嗡气的,“……皇叔”
  江溆应了声“嗯”,拿了柔软的丝帕拭去她面上的尘土和泪痕,顺便将她脸侧微乱的鬓发一点点的理顺,“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谢姜摇头,稍稍仰起脸方便他的动作,很是乖巧。
  她的发髻有些松散,江溆伸手拢了拢,却是发现她耳垂上的玉珰不知何时掉了一只。
  他顿了顿,伸手将那只孤零零的玉珰取下,用丝帕包好收起了,刚收回手,却是发现小姑娘以及紧紧拽着他一只衣袖,指节都深刻的印入了竹青的布料。
  注意到她呡起的唇角,江溆以为她还在害怕,再度揉了揉她的发顶,“已经无事了,不怕了。”
  谢姜咬了咬下唇,彤色的胭脂被洁白的牙直接咬去了一小块,“我看到了星陨。”
  “我也看到了。”
  江溆温和了声音,倒了杯热茶送到她唇边,“我已让京兆尹带人去处理,混乱很快会被解决,姜姜无需担心。”
  谢姜小小的饮了口热茶,润了润微哑的嗓,摇了摇头,“星陨乃大凶之兆,非同小可。”
  “有司会去调查,你且安心。”
  见她喝完,江溆接过茶盏放好,掌心按了按她的额头,“姜姜先回去,沐浴一番,再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小姑娘乖顺点头,江溆松了口气,却是见她皱起细眉,开口时是罕见的冰冷,“我觉得,是人为。”
  江溆眯起眼,神色忽的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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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柳:(淡定)原来,在殿下眼中卓昀流就是个肥羊。
  谢姜:(点头)特肥的那种。
  卓昀流:excuse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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