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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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歌怀疑自己和任霄的关系的时候,远比任霄想象中的要早得多。那时候任霄和任歌也都还没有撕破脸皮,明面上还是维持着合作关系。
  他是怎么知道这回事的呢?也是底下的人嚼舌根,说任霄对他宽松得有点过分了,搞不好是有点关系,有人顺嘴又说了,看他长得和任霄挺像的。
  关于长相这个问题,怀歌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像是像了一点,但大多数时候是不像的。至少怀歌觉得自己不像任霄。
  但是在任霄的手底下待得久了,家族秘辛什么的,多多少少也有所耳闻,也就是那么一回事,组织里面不管这些,他也不太在意。
  他知道自己的身世有问题,因为男人从来没有告诉过他的父母是谁,也没有谁来看望过他。所以怀歌知道自己应该是没有父母的。
  当然,这个是他当时的想法。
  他曾在津安卧底期间,渗透计划取得了很大的进展,怀歌协助他们在边境布下了好几个监视站点,也瓦解了绝大部分的贩卖妖物的猎妖情报网,一路披荆斩棘,成为了当时计划核心最为锋利的剑戟。
  变故来源于七年前——任霄终于决定和任歌出手的节点。
  他意识到这个是一个很好的对于津安边境贩卖妖物集团收网的时机,虽然边境混血种势力错综庞杂,但确实就是以任霄和任歌为首,只要把这两个解决,那么剩下的不是什么大问题。
  如果任霄和任歌两败俱伤,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在当时,他经过长期的传递信息和准备,终于得到了任霄的肯定,让他参与此次行动——负责伪装成拆家,同任歌那边生意接洽。
  但是计划却不如他想象中的顺利,任歌这个人做事小心谨慎,本人并没有出面。且因为任歌安插得有内线,计划被识破,双方开始交火。怀歌好不容易脱离战场,打算逃脱的时候,却在场外撞见了一个人。
  “你疯了吗你?谁让你过来的?!”怀歌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过来,连忙一把上去拽住女生,“魏爻知道吗?”
  那女生浑身是血,看清楚谢景的脸孔的时候,脸色唰然剧变,“怎么可能会是你?你明明就是……就是那个人的——孩子?!”
  等女生惊疑的质问声落下,怀歌看着她愣了愣,“你不是闻雲?”
  女生受了很严重的伤,且对于怀歌抱有很大的敌意,耳畔是人声嘶吼以及无数冲天的火光。他当时正有点不知所措之时,不远处惊诧平地炸起,“不许动她,走开!”
  他一回头,拿枪指着他的人,赫然正是他刚刚差点认错的人——那个被魏爻带回来的女生,闻雲。
  他下意识地举起双手与耳齐平,然后目瞪口呆地待在边上。
  “没事吧?”闻雲依旧拿枪口对着怀歌,然后过来扶那个女生,仔细地检查她的伤口,眉目紧皱。
  饶是怀歌再怎么惊疑不定,看到这两个人模模糊糊也能猜测到什么,当下说道,“她情况很不好,如果不及时救治的话,恐怕熬不过今晚。”
  怀歌并没有开玩笑,那女生腹部中枪,身上还有其它不知名的伤口,且当时津安的天气炎热,如果不处理,很有可能造成伤口感染坏死。
  “闻雲,你先跟我来,我有个地方,老板他们不知道。”
  当时的情况不算复杂,闻雲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理,莫名其妙就相信了他,然后带着受伤的女生跟着他蹿进了错综复杂的后巷深处。
  那个处于破败亟待改造的城中村的小屋子是怀歌还在地下拳场打拳的时候买下的,他在任霄的手底下做事后就很少回来了。枪伤没有那么好解决,他自己也没有什么经验,只能是想办法帮她们搞来了一点处方药和杜冷丁,这玩意儿在任霄那儿不算稀奇。
  “你是任歌安排在任霄手底下的内线?”怀歌踩着小板凳换灯泡,咔擦一扭,瞬间暖白色的光线充斥了这个小房间。
  闻雲看着他,咬咬牙,最终还是一言不发。
  于是怀歌识相地换了个话题,“那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他跳下凳子,指了指在床上躺着的被伤痛折磨得眉目无法舒展的女生,她有着和闻雲一模一样的脸孔。
  “我信不过你。”
  怀歌觉得好笑,“那我还信不过你呢,当天晚上她在交易现场出现,如果不是老板手底下的人,那就是为任歌做事的。”
  “不。”闻雲摇摇头,“她不是。”
  不是?那也有可能是在其他人的手底下做事,毕竟当地帮派黑吃黑,想从中分一杯羹算不上什么稀奇事。只看是敢不敢,或者是消息灵不灵通了。
  “这次的事情老板不会善罢甘休的,能不能查到你的头上,我觉得只是时间问题,你以后要怎么办,你自己掂量吧。”
  说真心话,当时的怀歌没有太多需要考虑,只要不暴露自己,那么不管好事坏事,他都懒得掺和。他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管别人的事情,不管闻雲是替任霄做事还是任歌,都和他无关。
  闻雲像是在思量什么,沉吟片刻终于问道,“你当时为什么选择帮我?”
  怀歌说,“一是我们认识,二是因为——”他扫了扫床上的女生一眼,“她好像知道点关于我的事情,不过看这个情况,一时半会儿我估计也问不成了。”
  闻雲转头看向那个和自己有着同样面孔的女生,抬手轻轻抚上她的眉心,一点一点地帮她抚平,终于说,“她是我的妹妹。”
  意料之中,“嗯哼!”怀歌挑眉,“双生子?”
  闻雲收回自己的手,点点头。
  关于闻雲和聂闻溪,其中倒是挺曲折的。这一点就跟那个早已和任歌有勾结的廖善华有关了。而这次任务泄露相关信息的也不是像怀歌最初怀疑的那样是闻雲告密的,而是廖善华。
  怀歌向院方那边传递信息,而廖善华自然是知道这次的大体部署,怀歌反倒是被摆了一道。
  当年廖善华同聂闻雲聂闻溪的父母聂一帆曾洁交好,聂一帆曾洁亡故后,廖善华理所应当地帮忙抚养二人,只是当她俩渐渐长大,廖善华就动了点不纯的心思。彼时正逢沉渊计划启动,负责人大规模地摸底人员,秘密进行特训。当时聂一帆和曾洁的遗孤就被提及。而在当时,除了廖善华,没有人知道聂一帆曾洁的遗孤是双生子。
  廖善华最初以领养人的名义将聂闻溪带回学院进行特训,而将聂闻雲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因为廖善华的身份问题,聂闻雲只能是被他安排在福利院里面。后来聂闻雲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可是她基本上没有什么可以仰仗的,幸而当时有人来福利院,她顺利被选中了。混血种心性本就高过普通人太多,逃走对于当时的聂闻雲来说轻而易举。关于那对夫妇,她是感到很抱歉的,事后她曾经打探过,那对夫妇出了车祸。是谁动的手脚,她也能猜得出来,可是她无能为力。
  聂闻雲并不知道沉渊计划,她也不也知道自己还有个妹妹。她不曾了解过父辈那些光辉的历史。她一个人在津安只能想方设法地活下去。
  幸而廖善华不方便在津安过多的追寻她,否则院方那边一定会有所察觉。
  她遇到自己的妹妹聂闻溪的时候,实在是讽刺得很,那时候她在边境的小作坊里面当制毒工,由她头顶的分销商联系任歌查货。忙里偷闲地跑出去,正好遇见了在这次派过来押运的聂闻溪。有时候双生子之间其实是有奇妙的感应的。
  不过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而已,闻雲就认出来这个人肯定和自己有关系。
  聂闻溪有印象自己小的时候曾在津安的那个筒子楼里面待过,恰巧这份记忆闻雲也有。唯一不同的是,闻雲记忆里那个对她不怀好意的廖善华,到了她妹妹聂闻溪这里,却成了知遇恩人。
  所以她不太清楚自己该怎么告诉聂闻溪,在她的记忆中廖善华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尽管聂闻溪是待在任歌的手底下,但是她和闻雲看起来一点都不一样。她的眼睛里面是带着憧憬的,就像她曾经问怀歌的一样,怀歌知道自己怎么活,聂闻溪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活,而闻雲不知道。
  而她们相认后,总会偷偷见面。有天聂闻溪偷偷给闻雲带了自己做的蛋糕——那天是她们的生日。
  她们挤在狭窄破烂的房子里,蹲在地上围着插着蜡烛的小蛋糕,小心翼翼地许愿,然后小口小口的分吃了。最后躺在硬板床上聊天的时候,闻溪告诉闻雲,“其实我不是为任歌做事,你知道那个混血种最顶尖的学府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闻雲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嘻嘻……”闻溪笑了两声,“我给你说啊,我是学院派过来卧底的,将来我是要衣锦还乡的,到时候我会带上姐姐你一起,我打算给他们说你的事情,你不知道,学院的人可好了,他们对我都特别好,他们肯定也会接纳你的。姐姐你知道吗?爸妈他们可厉害了,他们是烈士哦,我要带你回去看他们。”
  所以闻雲才觉得讽刺,她和闻溪是不一样的啊。她已经习惯了在津安的生活了,她没有想过什么衣锦还乡,她甚至没有想过自己的父母是这样的人,不知情的时候,她不止一次的埋怨过他们,但是知道真相后,所有的愤怒悲情又通通都幻化成风,只剩下了深深的无力感。
  “不。”她握住闻溪的手,“别告诉他们。”
  “为什么不呢?”
  “你想啊,你是被派过来卧底的,但是我一直在这边,搞不好人家怀疑你乱说呢?到时候只要你成功回去了,那我还怕什么,等你来接我不就行了?”虽然这话说得挺有道理,但当时是深层原因却是因为廖善华,她不太确定廖善华在闻溪所谓的这个计划里面是怎样的存在,她害怕如果闻溪说出自己的存在会对她产生不利。再者就是,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回去。毕竟她不了解那个地方,也没有什么向往的心情。
  后来为了闻溪,闻雲不惜接近任霄的组织,好得以帮她打探任霄的消息。或许是因为自己本身就有特殊性,所以闻雲自然而然注意到怀歌。她总觉得这个人和任霄手底下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太一样。
  那时任歌传出死亡的消息,闻溪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果不能得到专业妥善的处理,恐怕没有办法熬下去。
  “闻溪,你给他们说吧,让他们安排人来接你。”
  聂闻溪却握住了自己姐姐的手,摇摇头,“我回不去了,我知道那个廖善华不太对了。”
  聂闻溪之所以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就是因为廖善华将她的存在告知了任歌,而任歌就决定对她痛下杀手,这时候她几乎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如果一旦暴露她的位置,那么廖善华那边为了保全自己,一定会有相应的举措。
  闻溪终究没有熬过去,她将自己所有的联络接头网点全部告诉了闻雲,她想让闻雲等风波平定后用自己的身份活下去。
  她告诉自己刚开始认出了怀歌是谁,闻溪说她曾在任歌手底下见过他的妻子,也就是莲歌,但与任霄猜测不同的是,聂闻溪知道那个人是任霄,所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怀歌其实是任霄的孩子。这也是为什么关于任歌的面部重建图并不是在莲歌没有死之前传出去的。
  当时的闻溪也不知道任歌和任霄的关系,只是觉得任歌的妻子拿着别的男人的照片奇怪的很,而且任歌似乎也是无可奈何的样子,就多留意了一下。直到七年前的那场行动,她看到任霄,又接着撞到怀歌,才一下子知道其中的种种,当下才觉得惊悸不已。
  闻溪走后,对于闻雲而言,拿着自己亲生妹妹的身份活下去或许是最好的出路。但是闻雲并不想这么做,她顶替不了谁,那个在津安心心念念想着回去的人不是她,她没有资格替闻溪活下去。
  也许她永远只会是津安边境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存在,就这样得过且过的混过自己的一生。
  直到她偶然撞见怀歌偷偷地跑出去,而那个地方正好和闻溪交代给她的一个接头网点对应上了。
  闻雲当时几乎有了一个很悚然的猜测——任霄让自己的孩子去院方那边卧底,结果阴差阳错的他又正好被安排到了津安?!
  闻溪一开始之所以是怀疑怀歌有问题,是因为她知道怀歌是任霄的孩子,却忽略了怀歌他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和任霄到底有什么关系。而且当时津安流言四起,都说怀歌和任歌有关系,但是这和现实情况不符合,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任霄根本就容不下他,而那时怀歌自己也动了打算从任霄身边逃走的想法。如此一来,反倒是佐证了闻雲的另一个猜测——怀歌确实不知道自己和任霄的关系,而且他很有可能拥有和闻溪一样的身份。他也是院方那边安插过来的卧底。
  为了印证自己的这一猜测,闻雲利用闻溪的通讯网点,向院方的数据库传递了一份关于任歌的面部重建图。
  当然,她动了一点手脚,修改了五官轮廓,让那份重建图更加倾向于怀歌。
  如果怀歌真的是院方那边派过来的卧底,那么院方收到这份重建图,一定会有相应的措施,而如果确定了怀歌确实就是院方的卧底,那到时候她会以闻溪的身份解答这份重建图传递错误,确保怀歌的安全。但是令闻雲没有想到的是,这份重建图就直接被收录在了津安特大重刑犯的重建模拟图名单列表。
  这只能证明两点,怀歌不是院方的人,可是这与他向院方传递消息不符合。那么就只剩下——院方从来都知道怀歌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们培养他,让他来津安卧底,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让他回去。换句话说,怀歌从一开始就是一枚弃子!
  事实上,确实是这样,因为她能利用闻溪的身份查到自己当初参与行动的备案,虽然备案不会有详细的信息,但是基本情况是能知道的。可是通查下来,她并没有发现和怀歌相符合的。这也就证明了,怀歌并没有备案,他属于这个行动中极为隐秘的存在。如果说是为了安全考虑,没道理院方会公布任歌的重建图。这也只能是证明了,他注定要沦为牺牲品。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她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了,怎么还能顾得了其他的人呢?
  很多时候,遇到怀歌,闻雲很想把这些事都告诉他,让他不要再为那边卖命了,可是她不确定怀歌知道这件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因为即使他是院方派过来的人也没有什么关系,他毕竟还是任霄的儿子,只要是在津安,那他就是有保障的。但是闻雲不一样,一旦暴露,等待她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而后她切断了与院方所有的联系,就像是从这个世间蒸发了一样。当然,消失的是聂闻溪,而她依旧用自己的身份在津安苟活着。
  闻雲知道魏爻是杀死自己父母的凶手,这是闻溪告诉她的,但是她没有什么想要报仇雪恨的想法,因为她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冷血了,毕竟除了闻溪走的时候,她这一辈子,几乎没有怎么哭过。因为闻溪不一样,闻溪是她真真切切能够看到,感受到的,唯一一个在这世上愿意关心她,帮助她,爱她的人啊。所以,那时候,她只觉得自己只剩一具空壳了。
  她是真的喜欢过魏爻,很可笑对不对?可笑又可悲,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的悲情程度和那个傻乎乎的怀歌有得一拼了。
  可是这个事情从始至终一直都在折磨着闻雲,她明白怀歌和闻溪是同样的人,她看得出来,那时的怀歌热忱、乐观、甘愿为了自己隐藏在深处的希望一直忍耐自己。她在闻溪那里听到了很多关于他们这样的卧底回去之后所能获得的功勋,他们终将手握剑戟,受万人敬仰。可这一切都和怀歌无关,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已经被那边放弃了。
  那时她和魏爻关系好,偶尔酒醉后能从他的口中套出一些话,比如任霄在院方那边安插得有内线一类的。这个她肯定明白,凭什么卧底这样的事,只能别人做,他们不能做?
  所以闻雲更不敢用闻溪的身份联系谁,她害怕暴露自己。她就这么带着这个秘密看着那个少年为了所谓的肝胆信念朝着那根本不存在的荣光一路往前走去,直至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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