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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 打从荣安堂出来后, 卫臻便又马不停蹄的去了秋水筑。
  原本自打五年前那事后,老夫人重新指了一处住处给阮氏, 让其搬出秋水筑,可彼时阮氏在秋水筑住了七八年,她跟卫臻所有的回忆全部留在了秋水筑, 并且, 在这里,还曾有过一个孩子,阮氏最是心软念旧之人, 如何都舍不得搬走。
  直到两年前谭氏随着五房一道回京, 老夫人便将整座秋水筑一并指给了阮氏, 阮氏便将东西厢房两处院子一并打通,合成了一个单独的院落, 阮氏特意给卫臻安置了一间屋子, 自所有人走后,老夫人也并未曾拘着她, 她总是荣安堂、秋水筑两边跑,今儿个在这个院子住上两日, 明儿个在那个院子住上两日,每日清闲自在,再也没了以往的糟心事, 这样的日子一过便是两年, 舒心爽快, 若是允许,卫臻愿意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
  然而,人生并不能暂停,无论你乐不乐意,永远都必须向前走,去历经那些必须要历经的苦难、逆境,唯有翻过了满路荆棘,方能走向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
  卫臻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在老太太院子里用了晚膳的,此番到了秋水筑远远地只见院子里透亮,想来阮氏还在等着她回来再用一次吧
  每每她都要用两次晚膳,陪完了老夫人还得陪阮氏,以至于她如今都十一了,要到了抽条的年纪,身子倒是长高了,大约是这辈子营养跟上来了,比前世高了不少,可脸上依然肉嘟嘟的有些婴儿肥。
  到了院子口,远远只见紫屏在院子口候着,见了卫臻,立马恭恭敬敬的迎了上来,道:“小主子总算是来了,姨娘一直等着您了,饭菜都要凉了。”
  卫臻晓得阮氏是个什么德行,每每怎么劝也不听,总是要等到卫臻来了跟她一道吃,不然如何都不动筷子,自从五年前那桩子事儿后,阮氏是将卫臻看得越发重了,只眼珠子似的不错眼的将她守着护着,一日没见,心里就七上八下的,生怕她出了什么事儿。
  卫臻知道她心里落下了阴影,便也一直形影不离的陪着。
  边往里走,边问行礼等事宜都安排得怎么样了,紫屏道:“一早便收拾妥了,只不过···”
  紫屏耸了耸肩道:“姨娘约莫是舍不得走了,恨不得将整个院子都给搬空了才好,今日儿一个人坐在屋子,将每样东西都摸了个遍,一脸不舍,奴婢几个都不敢打扰。”
  五年前,殷氏将整个秋水筑的下人全部发卖了,除了雯烟,一个未留,然后托人牙子重新从市口挑了一批供秋水筑亲自挑选,这些下人全部都是经过卫臻亲自一个一个挑的,卖身契全部捏在了阮氏手中,完完全全归她使唤,后卫臻又将她跟前的紫屏与绿蕊一并送到了秋水筑,老夫人见卫臻跟前缺人使唤,便又将她院子里负责洒扫跑腿的杏丫给了她。
  如今整个秋水筑上下被雯烟管束着,又有紫屏、绿蕊相助,整个秋水筑围得跟铁桶似的,阮氏身边再也未曾出过任何事儿,可卫臻却觉得这几年来,阮氏过得并不快乐。
  因为头三年,卫霆祎再也未曾踏过她秋水筑半步,而后这两年,更是远赴京城,了无音讯,自从那件事后,对阮氏算是宠爱的卫霆祎忽然间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同一时间一下子失去了宠爱,失去了孩子,阮氏躺在床帏上躺了半年,连身子都败坏了不少。
  至于卫臻么。
  卫臻忽而想起,其实前世阮氏同样也没有得到过卫霆祎的宠爱,甚至生活艰苦清贫,可奇怪的是阮氏却活得有滋有味,日日干劲十足,后来,卫臻也是琢磨了大半年,才琢磨出了其中的道理,或许是因为从未得到过什么,便不会奢求什么吧,而一旦得到,人就会变得贪心,心就会上瘾,于是,如何都走不出来,再加上前世阮氏一心为她,将她当做了整个世界,而今生,卫臻自食其力,阮氏连唯一的寄托都没有,她一个人生活在秋水筑,日渐消沉,尽管,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
  对于其他什么困扰,卫臻兴许都还能帮得上忙,可对于一个受了伤的女人,卫臻却隐隐有些无能为力,这种事的痛楚,她多少是有些发言权的,所以,她也有些无能为力。
  进去后,远远地只见阮氏坐在油灯下穿针引线,卫臻特意放慢了脚步,走近一瞧,只见阮氏手里拿着一只玉色的羊皮短靴,短靴未曾过膝,款式精致华丽,靴子面料用银丝线绣着精美的纹理图案,靴子已经成形,眼看就快要绣好了,是一款男靴,大小瞧着像是大人的脚,卫臻见了,双眼微眯,冷不丁出声喊道:“姨娘。”
  阮氏一针一线绣得格外认真。
  故而卫臻一出声阮氏被吓得整个人一颤,只立马紧紧捂住胸口,差点儿将手指头给戳破了,一抬眼,看到卫臻,立马一阵欢喜道:“安安,你可总算来了,叫姨娘好等。”
  说着,立马放下了手中的鞋子与针线,忙拉着卫臻道:“饿了吧,来,姨娘给安安备了好吃的,都是你爱吃的,这些都是元陵城特有的,往后去了京城怕是就吃不到了。”
  阮氏叹了一口气,说到京城二字,双目微微颤了颤,似乎有些害怕,有些抵触,又隐隐有些复杂的情绪掺杂其中。
  阮氏如今二十八、九,已年近三十,却依然跟个闺中少女似的,她肤白貌美,性子天真善良,在这深宅大院中实属难得,以往是天真的,不知世事的,如今依旧,不过在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里多了一丝淡淡的愁绪。
  卫臻却立在原地没动,只垂着眼,看着针线筐里的鞋子,问道:“这个鞋子,姨娘是替谁做的?”
  卫臻双目定定的看着阮氏,眼中神色不明。
  阮氏一见到她这幅神色,就跟犯了事儿的小孩似的,一脸心虚,只见她双目闪了闪,嘴上只道:“是···是给五公子做的。”
  说着,微微抿了抿嘴道:“你不是成日总提起五公子么,五公子也总托人给你寄信来,姨娘见你们俩个要好,此番回京,姨娘也无甚好备的,便给五公子亲自做了一双鞋。”
  说罢,忙将鞋子往卫臻跟前一递,小心翼翼道:“姨娘不知五公子的脚有多大,想着他如今都十三了,就往大的做了,不知道合不合脚。”
  阮氏悻悻道。
  卫臻盯着鞋子瞧了一眼,沉默了一阵,方拉着阮氏一本正经道:“此番回京,姨娘得闲可时常去往太太屋子走动,也可去大伯娘院子里跟大伯娘院子里的文姨娘说说话,切莫跟冉氏再有半点往来,姨娘一定要记得安安之前的嘱咐,可知?”顿了顿,又道:“至于谭姨娘,日后再说,关键是,对那卫霆祎——”
  说到此处,卫臻一贯淡然的脸上忽然凌厉了起来。
  阮氏一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便有些发慌,忙不迭拉着卫臻的手,一把打断了她的话,道:“姨娘省得姨娘省得,姨娘听安安的,什么都听安安的。”
  卫臻面上一松,心里却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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