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诚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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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十九日,从南边传来消息,大明朝曾经权倾朝野的内相魏忠贤在阜城南关尤氏旅店与同伙李朝钦痛饮至四更后,最后上吊自尽。
  魏忠贤就这么死了,死的不重于泰山,不轻于鸿毛,也没有人关心魏忠贤到底是不是真的自尽而死。只知道崇祯皇帝听闻魏忠贤死讯之后便连下数道圣旨,言其有祸乱朝纲之十罪,诏令将魏忠贤肢解,悬头于河间府,刚做了宁国公没几天的魏良卿下狱论斩,魏氏族人几乎无一幸免,或问斩,或流放,等同彻底被夷灭。
  不仅是魏氏族人,原本跟着魏忠贤混的阉党众人也都下场凄惨。本身已经退休回家的原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崔呈秀斩立决,左都督田尔耕、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许显纯,国子监生陆万龄,兵部尚书田吉,太仆寺署事御史倪文焕判秋后问斩。
  原秉笔太监李朝钦凌迟处死,刘若愚、李永贞全部杖毙,原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下狱论绞刑。
  提督操江右佥都御史刘志选、太仆寺署事御史梁梦环,丰城侯李承祚,原太子太傅、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魏广微,原吏部尚书周应秋、原兵部尚书霍维华,原工部尚书徐大化,原刑部尚书潘汝祯,冯嘉会充军流放。
  内阁大学士顾秉谦,冯铨,黄立极,施鳯来,杨梦衮相继上折辞官,毕竟诸位大学士都是阁臣,朝廷肯定要给个面子,不能直接像平常官员一般抄家灭族。其余如副都御使李夔龙、曹钦程,大理寺正许志吉,顺天府通判孙如冽等大批官员数十人均被革职,勒令回乡。
  崇祯皇帝以前所未有之魄力,几乎把整个朝廷官员或杀,或流放,或革职的干掉一了一大半。内阁六位大学士去了五位,还包括首辅和次辅,六部尚书去了五个,大理寺,太仆寺,鸿胪寺等大九卿也是一扫而空。
  高官都是这样,更不用说低下低品级的官员了。那些在魏忠贤当政期间,捞够了就回乡享福的也没跑掉,只要和阉党沾边的一概革职,充军,徒刑,牵连家人无数,直追当初建国之初太祖爷杀胡惟庸和蓝玉的场面。
  除了客印月逃了没有被寻获以外,从二月开始,皇帝一路大开杀戒整顿到五月,仅三品以上高官就处理了五十二人,其余低品官员六百余人,问斩二十九人,充军六十四人,牵连者近三万之数,简直把朝廷上能喘气儿的都杀尽了。
  崇祯皇帝痛痛快快的杀了三个月,直到把阉党众人都杀散了,舔了舔还沾着鲜血的屠刀,这才想起来,这一下,面前这个年轻人该怎么办呢?
  乾清宫的东暖阁内,崇祯和李沐两人相对而坐。李沐坐在下面的锦墩上,崇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内阁五位大学士相继离职,如今的东阁大学士李沐按照顺位应该成为下一任首辅大臣。
  有明一朝,为处理军机大事而设内阁大学士,到了晚明时期,内阁大学士权势极大,甚至可以封驳圣旨。首辅大臣更是能和皇帝本人分庭抗礼的存在,比如前首辅大臣顾秉谦,全天下都知道这位是阉党的文官之首,但若不是他念及往后名声自己请辞,皇帝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毕竟就算崇祯发中旨免了首辅的职位,只要内阁大学士拒不接旨,圣旨也就没有什么实际效力。久而久之,对于内阁的地位和皇权的威严都是双重损害,所以哪怕皇帝都不会去主动招惹首揆。
  现在李沐本身已经官居极品,为大明武官之首,若是再等上首辅之位,做到文官之首,崇祯还能不能睡得着觉了?
  阉党倒了,有罪臣,自然就有弹劾罪臣的功臣。在对阉党的清算中,主要出力者便是李党官员为众,毕竟东林党的大佬们这才刚刚陆续回朝,势力未成,羽翼未丰,连在内阁中坐镇的韩爌也是刚刚复职东阁大学士,排名还在李沐的后面,实力尚且有些羸弱。
  李沐见崇祯支支吾吾的不知怎么开口,心中不由得好笑,不由得暗暗下了决心,主动出言道:“皇上,微臣自辽东一战,杀建奴军民十万余,解辽事之威,查魏阉逆党,如今功成身退,皇上是君父天子,总不能薄凉功臣,自食其言吧。”
  崇祯这边还在想着怎么措辞呢,那边李沐这话一出竟然隐有逼宫之意,这是要跟朕讨功劳来了?崇祯心中不喜,但是依旧点点头,语气微冷的道:“李爱卿所言甚是,你有何愿望,尽管与朕道来就是。”崇祯干脆把皮球踢到李沐脚下,看他到底会提出什么狮子大开口的要求来。
  “陛下既然觉得微臣有功,那不若就把微臣的爵位再升一级,给微臣在京师内敕造一座新宅邸,边镇苦寒,微臣从先帝爷在时就一直在外领兵,如今我这副老胳膊老腿的,也该好好歇歇了。”李沐一边说着,一边像模像样的捶了捶胳膊,摆出一副“老当益壮”“老骥伏枥”的样子,惹得崇祯哈哈笑出声来。
  崇祯皇帝十七岁的年纪,也不算什么老古董一样的皇帝,笑了几声才发现失态,赶忙正襟危坐,不置可否的等着李沐继续说下去。
  “至于内阁里,微臣年纪尚轻,自然不及韩爌韩大人,来宗道来大人两位老成谋国,所以首辅之位,微臣愧不敢当,甘愿让贤。韩大人本身在内阁供事多年,处事经验丰富,威望声隆,当初微臣会试之时,便多亏韩大人的提携指导,心中感激还来不及,怎么能顶到他的前面去?”李沐看似诚恳的道。
  崇祯皇帝见李沐倒是真有几分诚意,心下也颇为满意,李沐主动放下兵权,又让出首辅,牺牲是很大了。皇帝起先的怀疑,如今又转变为愧疚之情,轻叹一声对李沐道:“你倒是会选时候,阉奴逆党刚刚肃清,正是朝廷需要人的时候,爱卿还当不吝囊中之才,多向朝廷举荐才是啊。”
  崇祯这是投桃报李,想给李沐一个提携自己人的机会。毕竟若是像李大人这样的有功之臣,什么好处都没捞着不说,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在血与火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结果丢了兵权又丢了首辅,谁还愿意为他朱明朝廷再继续卖命?
  李沐知道,此时干脆把要求提出来,毕竟太无欲无求了,反而让崇祯疑心。这位皇帝别人现在或许还不了解,但是李沐心里可跟明镜儿似的,崇祯皇帝别的毛病没有,就是疑心病重,控制欲强,他信任你的时候,自然皆大欢喜,若是让他找着机会怀疑你,那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这位爷也会找借口把你干掉。
  就是现如今皇上引为边镇第一肱骨心腹的袁崇焕又怎么样,在历史上还不是落得个凌迟的下场。
  李沐只是思忖片刻,便缓缓开口道:“西北镇刚刚收复河套,此时换将,怕有损大局,请皇上重用孙传庭掌西北军,继续巩固河套防务,此我大明北疆百年安稳之大计,微臣恳请皇上多加留心。”
  “准奏。”
  “另东南之地,海关税赋,如今支撑我大明年税已近四成,东南关税,为国家稳定之基石,请以洪承畴大人统管东南财赋,继续为朝廷效力。”
  “准奏。”
  。。。
  李沐离开紫禁城后,崇祯的圣旨接着跟到了内阁,原陕甘总督孙传庭晋三边总督,统领西北军政,洪承畴晋东南总督。朝廷内部,因为阉党倒台留下大量权力空白,李党众人纷纷左迁高位。张子续迁文华殿大学士入内阁,范景文左迁吏部尚书,张溥左迁邢部尚书,张采左迁礼部左侍郎,杨涟的至交好友陈于廷左迁礼部尚书。华琪芳转任刑部右侍郎,吴孔嘉转任兵部右侍郎。宋应星左迁大理寺卿,步入大九卿行列。
  其余甲子科同年亦大都升迁,或入六部掌握实权,或入九卿协理国务。
  当然,崇祯也不会忘记培养自己的心腹,召周延儒为文渊阁大学士,召原礼部右侍郎温体仁为东阁大学士。
  最后,唐国公李沐,破敌有功,晋诚国公,世袭罔替,赐铁劵,位列大明勋贵之首。左迁武英殿大学士,原平章军国重事留任。
  如今的李党,手握吏部,刑部,礼部三大实权部门,更有两位大学士在朝,势力之强大,早非吴下阿蒙,更兼李沐本身还有诚国公的头衔,位列勋贵之首,英国公府,成国公府,魏国公府都以其马首是瞻,天下权柄,几乎半数已在李沐囊中!
  李沐出了宫城,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尚在丧期的杨涟府上,对着满眼的白幡白灯笼,久久无言。
  李沐正在愣神间,见手边递来一杯酒,伸手一接,才发现是杨涟的长子杨之易亲自斟的,赶忙施礼道:“师兄节哀。”
  杨之易微微摇了摇头,一边引着李沐来到灵堂,一面有些沙哑的道:“吏部给的谥号下来了,皇上亲自定下的,谥忠烈!”
  “忠烈。。。杨忠烈公。。。”李沐的念着念着,不知不觉的湿了眼眶,来到灵堂中间,重重的跪倒在地。
  杨涟的尸身已经下葬,正中灵堂摆着他的牌位,牌位下压着一张悼词,是杨涟至交陈于廷亲笔所书,李沐伸手取来一看,上面苍劲飞舞的笔迹,写着几句短短的悼词:“江河纬地,日月经天,谁其参之,曰维圣贤,有明御宇,“两杨”媲哲,前为忠愍,后为忠烈。呜呼忠烈!秉国之刚,英风毅骨,千载芬芳。杨公千古,魂兮归来,呜呼哀哉,难复何言!”
  杨之易看李沐对着悼词又发起了呆,这才在身上不住的摸索着,找了半天才找出来一封信,颤抖着递给李沐道:“这是家父留给师弟的,跟我说。。。如果他去了,你又已经是内阁大学士,就让我把信交给你。”
  李沐眼神中满是讶异的接过信件,赶紧找来清水洗干净手,又用毛巾仔细的擦了好几遍,这才寻了一处安静的小屋子,小心翼翼的把信件拆开来。
  杨涟的字迹,李沐是再熟悉不过了。当初杨涟教导他学习古文经义的时候,纸上便到处是杨涟朱笔的批改,如今多年之后再看来,竟然已经是天人两隔。
  “云琪,见字如晤。”杨涟的信并没有再和李沐讨论国家大义,也没有和李沐讨论清正廉直。而是尽自己所能的,把他多年在朝中所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尽可能客观的告诉他。
  “彼即阅此文,当已为阁臣,阁臣军机,权威之重,朝野肃服,自然众人聚焦于彼,万不能有差错,陈于廷大人为我至交,彼可亲之信之,都察院六科廊诸同僚,亦会在我去后为云琪臂助。。。”杨涟是清正君子,现在也开始为爱徒积累人脉。不过杨涟终究是杨涟,到了后来他还是不忘提醒李沐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你若心性至纯,走光明正义之道,则自有忠正者相随。你若自以为是,流为奸邪之徒,行前逆祸国之举,定会留清直臣以斩。宦海沉浮,人心险恶,谨记阳明公至理箴言,此心光明,夫复何言。”
  李沐慢慢的把信件贴身收好,抬头往窗外望去,建奴虽弱,但帝国内部的矛盾并未解决。大明农民起义愈演愈烈,河南湖北一带几乎成了贼窝,这无穷无尽的杀戮和斗争,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杨涟一身浩然之气,影响李沐颇多,若非这位清正之士,时刻提醒着他不要忘却本心,李沐很可能已经迷失在政治斗争的漩涡中,沦为彻彻底底的晚明官僚而不自知。
  刚刚年满二十九岁的诚国公李沐站在门口,看着得知消息来找欢天喜地的来看他的两位娇妻和小儿女们,不由得温暖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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