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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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书宁优雅的搁下刀叉,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抬头问她:“能听懂他们说的话吗?”
  许诺点点头:“他们在讨论怎么去拉市湖,这两个小孩不用跟着去,留在店里让赵姐姐照顾。”
  “嗯,差不多。”
  她微微皱了眉头,她英语还是不错的,不可能听成差不多,忙问:“师父,哪里有错?”
  “是拉市海。它确实是一个湖,不是海,但在英语中翻译的是湖。”
  许诺囧,这个也要计较么?这人是有多么追求十全十美啊!
  古镇里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因为是纳西族,街边很多店铺都是卖着民族风的东西,走在人潮拥挤的街道上,两旁的商店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有很多卖手鼓和小提琴的商店,都放着《丽江小倩》车载cd里的曲目。
  “师父,你第一次来丽江是什么时候?”和她的兴奋比起来,尤书宁显得沉默很多,大多时候只是带着她在逛,偶尔跟她讲解一下。
  他低垂着睫毛想了想:“大概十年前,赵菲结婚那会儿。”
  “师父和赵姐姐是同学,师父和微律师也是同学,那微律师也一起来了吗?”
  尤书宁摇摇头,旋即说:“那次沫沫发高烧,他没能来。我和光希一起过来的。”
  ☆、第十三章
  许诺一愣,从昨晚到丽江还不到十二个小时,“光希”这个名字已经是第二次听起了。按照这个频率来算,光希与尤书宁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她葱白的指蜷缩在掌心,斟酌很久还是决定不要问,只是将话锋一转,问:“微律师和沫沫姐的关系,师父知道吗?”
  尤书宁蓦然回头,他身后是古城里青石板铺就的台阶,绵延着通向远方。她心跳陡然慢了半拍,微笙和沫沫姐从小便相识,怕沫沫姐一直不懂微笙对她的感情,是微笙在刻意隐瞒。
  她是不是又触雷了?
  她低头盯着古城坑坑洼洼的路面,本以为会听到冰冷的声音,传来的却是他清浅的笑声。她不解的抬头,凝视着尤书宁含笑眸子,她听见他说:“你要是能问我光希是谁,会更好。”
  她正思忖着尤书宁的话,他已转身往阶梯上走去,他高高的个子在人群中很容易找到,黑色的风衣愈发显得身材高大。
  直到尤书宁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她才明白,尤书宁希望她说话做事率性而为,不要凡事都瞻前顾后。她因为顾忌尤书宁和光希的关系而没问出口,却问出了微笙埋藏在心中这么些年的秘密。
  已经很久没有人还在乎她的想法了。
  她眼眶一热,眼前出现一层薄薄的纱,她吸了吸鼻子,奋力奔向阶梯。她远远的看见尤书宁的身影,冲破拥挤的人潮,喘着气跟在他身边,扬着笑高声问:“师父,光希和您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却是是她很想知道的事。他对她好,她在意他。
  尤书宁站在摊位前俯身挑饰品,见她来了后随手拿了两个纳西手绳问:“你说这两个哪个好看?”
  她仔细看了两个手工编织的手绳,指着带铃铛的那个说:“这个更有民族风。”
  “噢!”
  她蹲在地上仰着头盯着尤书宁黝黑的眸子说:“师父,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他置若罔闻,又换了两个不同款式的问:“这两个跟之前的两个相比呢?”
  “上两个。”说罢锲而不舍的问,“师父师父,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他继续打太极:“你说把这些小玩意儿带给书静她会不会喜欢?”
  她撇撇嘴:“书静是谁啊?”这句话几乎是想都没想就问出口了的。
  他边微笑的将东西递给老板娘边回答:“我妹妹,比你大一岁。”随后转头问她:“你喜欢哪几种?”
  许诺摇摇头表示不要,呲着牙傻呵呵的问:“师父,光希是谁?”
  “把这四种一样拿两个。”
  “一百六十元。”
  尤书宁付款后将袋子揣进宽大的风衣口袋里,对于她的话仿若未闻一般。
  她嘟嘟嘴,攥着尤书宁衣袖说:“师父耍赖,给了我提示让我问,最后对这个问题却避而不谈。”
  他故作深沉状,蹙着眉不解道:“什么时候的事?我刚才明明已经正面回答了书静是谁啊!”
  许诺猛地蹲在地上,左手紧拉着尤书宁的衣角不放,右胳膊蒙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口中还振振有词的念叨着:“黑心律师,还我律师费,还我律师费……”
  古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行人,更何况他们还正处于古城的黄金地段,不消片刻他们身边就围了一圈游客,并对着他们俩指指点点。
  路人甲:“那男的气宇轩昂,原来是律师啊……”
  路人乙:“律师又怎样?你看那姑娘不是在讨律师费呢……”
  路人乙:“这就是皮相大于骨相啊……”
  “……”
  “……”
  纳西手镯摊位上的老板娘探出头来扫了眼俩人,拍拍胸脯打包票般对游客说:“肯定是俩小夫妻闹别扭了,刚才还好好的在我店里挑东西呢。”
  尤书宁望着围着他们的里三层外三层,一时头皮发麻,他想教许诺做事不要太过于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没想到回过头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时后悔不已。
  不过准确点说,应该是喜忧参半。
  “许诺,你走不走?”
  “不走,师……你还没告诉我呢。”她死命的不抬头,却险些叫穿帮了,手滑了一下没攥紧衣角。
  “那我先走了,你呆会儿自己回去,找不到路就打电话给赵姐姐。”他说罢拨开群众准备走出去。
  许诺的呜咽声骤然提高,抽抽搭搭的还是那句话:“还我律师费……还我律师费……”
  众人见尤书宁有“肇事逃逸”的趋势,纷纷围成圈,如铁通一般将他俩禁锢在这肉壁中。
  “这不说清楚可能不能走,人小姑娘可怜巴巴的在哭呢……”
  “……”
  尤书宁哭笑不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俯身蹲下来,凑到她耳畔说:“沈光希是我前女友。”
  她以光速探出脑袋,忙问:“就是我上次去师父家看到照片的那个女孩么?”她颊边还噙着笑意,哪里是一张梨花带泪的脸。
  尤书宁站起来,抓住她的手,带着她挤出了包围圈,待远离众人后才继续道:“嗯,就是那张照片。”
  许诺望着蓝天中飘渺的白云道:“光希姐姐,确实很漂亮。”她的小手仍然被他的大手紧紧的裹住。四月的丽江不像江城市,还很冷。他手中的温度一点点传到她手心,她心中陡然一暖,仿佛尤书宁手中的温度随着血液到达了心脏。
  她眼神瞬间变得空洞,今天她到底做了什么?她攥着他的衣角撒娇,她对着大街上的人群对他耍赖。
  眼中瞬间升腾起一层薄薄的雾:她已经十三年没有撒娇对象了。
  手中蓦然一空,风凉飕飕的窜了进来。她多想,一直牵着那双温暖的手。
  尤书宁当然不知道她心中已经百转千回般把所有事情都想了个遍,只平淡的说:“她不算我见过最好看的女人。”
  许诺眨巴着眼睛努力让眼中的雾气散开,疑惑道:“谁能比她更好看?”沈光希的照片她见到过,相貌属上乘,最令人折服的是气质,好像万物在她身旁都没了灵气一般。
  尤书宁忽的一笑,胜过姹紫嫣红的春天。他伸手爱怜般的摸着许诺头顶柔软的黑发说:“咱们小诺就比光希好看,只是你还小,再大些估计就有很多追求者了。”
  许诺心脏骤然慢了半拍,胭脂红俨然爬上了脸颊,尴尬的转移话题道:“看师父家中光希姐姐的照片还没有撤,你们为什么要分开?”
  “分开也不是因为矛盾,无非就是个人追求问题。我想安安稳稳的留在江城市陪伴父母,而她喜欢冒险刺激的生活,转行当了深度旅游体验师,一年的大多数时间都在国外,相处起来会比较麻烦,所以就分开了。”
  她只是随口一问,想要缓解一下尴尬,却没想到尤书宁真正回答了,毕竟这个是个私人问题。
  “师父……很喜欢光希姐姐吗?”她很犹豫,但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她一遍一遍的问自己,她这是怎么了?一天之内竟然有这么多突破。
  “我们从小就认识,大一开始交往,恋爱关系一直持续了八年。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就是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正合适!”他低头盯着许诺低垂的眼睑,唇角有丝丝笑意,满脸的欣慰模样,“你能问这样的问题我很高兴。在别人面前你可以谨小慎微,但我不是别人,是你师父,所以在我面前你大可不必这样小心翼翼,你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不用伪装。”
  她抬头盯着尤书宁含笑的眸子,像一潭悠悠的水,唱着欢快的歌。她抿了抿嘴唇,轻声说:“如果我问您和她分开后,有没有后悔。这算不算得寸进尺?”
  “在我面前,你可以得寸进丈。”尤书宁说的那样坚定,她仿佛听到他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古城的每一个角落里,盘旋在束河上空久久不能散去。
  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十三年前,有人疼、有人宠的日子。
  ☆、第十四章
  尤书宁望着丽江清澈天空中游走的白云,说:“你现在看这天空都是积云,是天气晴好的征兆。可积云也会变成积雨云,随之而来的就是雷雨天气。感情也是一样,即便我和她青梅竹马,今年已经是她离开的第六个年头了。以前可能偶尔还会想起曾经的欢乐,但大多都已经模糊了。我们分开,是没有后悔和不后悔之说的。”
  许诺点头,对于尤书宁的这个比喻没有多做评论,她已经问了很多不该问的问题。不管是因为他真的有意要栽培她还是其他什么,今天的问题几乎超过了她的底线。
  他转身走到卖雨伞的摊位前,低价买了两把雨伞,随手递给她。许诺抬头盯着清澈天空中洁白的云朵,真的会有雨么?
  他转身将手中的雨伞递给她:“逛的也差不多了,回去吧!”
  许诺默然,拎着雨伞穿梭在古城的大街小巷。
  刚出古城时风云突变,雨点豆大的砸在地上。许诺撑开伞,惊讶的看着四周抱头乱窜的人群,盯着尤书宁背影半晌,心中不免咋舌:这人连天气都测得那么准。
  回去得经过束河法庭,那里的街道都很窄,一户接着一户的客栈。许诺晃神的空档撞上前面忽然停住的尤书宁,还未弄清事情原委尤书宁快速的收了伞,接过她手中的雨伞半遮住她的脸,低头快速道:“不要到处看,快点走过去!”
  她的神经瞬间绷得紧紧的,视线刚好和雨伞平齐,看到街尾客栈前被大几十号人围得水泄不通。这几十号人跨越了所有的年龄层,上到八十岁,下到几岁的孩子,都不像是旅游的,脸上没有笑容,深锁眉头,有的人甚至连眼眶都是红红的。
  雨势骤然变大,瓢泼般落下,许是因为人太多,他们俩藏在这些人中根本就没有被发现。
  “张展,你还在磨蹭什么?”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响起。
  许诺身侧挤出一个少年,高声应着:“来了来了。”她触电般浑身一震,那少年身上穿的,竟是丧服。
  待穿过街尾客栈,尤书宁从容的撑开他收起的伞,快步走在前面。
  她盯着他湿透的左肩,喉头发涩,像猛吃一口芥末般难受。
  “师父,你是不是觉得很内疚?”她本不知道他为何会来这么一出,直到听到张展的名字后才恍然大悟。
  尤书宁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却没回头,倾盆大雨打在伞上,他的声音在雨水声冲刷下显得很微弱。
  “谈不上内疚不内疚,这就是法律。在这场官司里,谁都是无辜的,我既然站在了华兴这一方为他辩护,就得为他谋取应得的权利。”
  张展是此次合议庭的被告之一,是六名死者中那司机的独子,在没懂事前就失去了父亲,还被卷入这场维权的风暴中,怕是此事过后,再无童年吧!
  这么复杂的案子,他都能拎得清,放得下感情。许诺对尤书宁的敬畏再深一层,并且敬畏中带着丝丝甜意和骄傲,她很高兴,这么优秀的他,是她的师父。
  他们到明珠客栈时雨已经停了,天空渐渐放晴,明珠客栈的小花园里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纱,飘渺的挂在半空。
  赵菲正张罗着午饭,许诺收了伞就扎进厨房帮忙了。因为住的大都是旅客,中午一般都会出去吃特色菜,赵菲做的,也都是客栈里的伙计的饭菜,只是比平日里多了她和尤书宁。
  尤书宁换了身衣服进了餐厅,白衬衫的袖口挽到肘部,站在一旁择菜,和赵菲拉家常,互相问了近况。
  她站在洗菜盆前,正思忖着这“相思菜”炒出来会是什么味,猛然间听到尤书宁对她说:“小诺,下午开庭的时候,你就在留在客栈里,帮你赵姐姐打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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