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冯氏女（一）
“螳螂生，鶰始鸣，反舌无声。”展眼便已是芒种时节。
因了冯诞嫡女冯娷今日入宫，将及卯正初刻太师府内众人已忙作一团。
虽说皇帝并未正式下诏册封冯娷为太子正妃，可皇帝金口玉言既许了冯熙将此女娉作子妇，如今又亲嘱将冯娷送入昭仪宫中教养，冯熙自是认定此乃瓜熟蒂落之事。
卯正之时曙光将现，太师府正厅之内火烛通明照亮如同白昼。
冯熙与嫡妻博陵长公主端坐正厅之中，长子冯诞与二子冯修及三子冯聿则于一侧而立。
冯娷入了内来向众人行罢礼，冯熙便开口对她道：“娷儿，你今日入宫乃陛下天恩，你在宫中当自加珍爱，当上敬陛下、皇后与昭仪，下恤宫内随侍之众，如此方可保自身周全，亦不负陛下眷宠之隆恩。”
冯娷垂首道：“阿翁之言娷儿铭记于心，入宫之后娷儿自当遵阿翁所嘱不敢有违。”
冯熙颔首道：“你姑母虽正位中宫，却因任性妄为失了治宫之权，你此番入宫只得相伴在昭仪身侧，她虽为你名义上姑母，实则与我冯氏无半分情义，你当兢兢业业，勤谨恭肃以待之。”
冯娷冰雪聪明，乃慧心妙舌之人。听冯熙如此嘱咐，自是笑盈盈应下：“阿翁放心，娷儿知自己身负之责，娷儿既入了昭仪宫中自当事事以昭仪为先，不令阿翁忧心。”
冯熙闻冯娷之言，心内颇感安慰。
博陵长公主膝下只育冯诞与皇后冯氏这一子一女，如今见嫡孙女冯娷即将入宫心内自是不舍，冯熙言语之间长公主已泪眼晶莹。
冯诞见母亲如此神情，便开口相劝道：“母亲，娷儿虽说今日入宫，也不过暂由昭仪教养，过些时日陛下消了气阿妹收回治宫之权，娷儿便可搬去椒坤殿与阿妹为伴。”
冯熙虽不能对众人言明昌邑皇帝遭袭替昭仪挡箭之事，可他心知皇帝待昭仪之情。望着冯娷，他道：“不知那昭仪使了什么手段，老夫看陛下待她着实上心上意。你随昭仪一宫而居并非坏事，若能得了她相助，自是稳坐这太子嫡妻之位。”
待冯熙言罢，立于一侧的冯聿便开口道：“那日因了皇后禁足之事儿子往倚德苑寻昭仪，言语间儿子倒觉她并非城府之人，事事处处亦只以陛下为虑…”
不及冯聿言罢，冯诞便接口道：“三弟，昭仪若当真是那毫无城府之人又岂会出手相助皇后？只此女行事作风倒确实不同于宫内其他妃嫔。”
冯修颔首道：“大阿兄所言极是，有无城府与她是否良善不可相提而论，娷儿入了宫仍当谨慎而行才是。”
冯娷向众人屈身行礼：“父亲与二位阿叔之言娷儿记下了，娷儿定会小心行事。”
博陵长公主见众人言来语去恐令冯娷心生忧惧，便道：“罢了，既已决定将娷儿送入宫中，便莫要再喋喋不休。”伸手示意冯娷近前，她忍悲强笑：“娷儿，入了宫便不像在咱们府上，遇事三思而后行，无论如何你姑母仍是这中宫皇后，倘若当真有了难事亦或受了委屈便去寻你姑母。”
正厅门外立了众多手托乌漆盘的婢女，但见博陵长公主招手示意众婢入内，便又接着道：“礼多人不怪，祖母为你备了些小物件，你入了宫便赠予后宫陛下那些姬妾。”
冯诞作了个揖：“母亲，父亲乃堂堂太师、六卿之首，您又是陛下祖姑母，娷儿何须做此卑微奉承之事？”
博陵长公主瞪了一眼冯诞，不悦道：“你怎得与你阿妹一般，如此傲世轻物？你阿妹自幼恃强好胜，吾每每入宫皆进规劝之言，可她不听劝言，孤行一意方才有今日处境！”
冯诞见母亲面有不悦之色，忙屈身垂首：“母亲教训的是，是儿子思虑不周。”
博陵长公主摆了摆手不再与冯诞计较。顿了顿，她又手指众婢手中之物，对冯娷道：“这一对金镶玉如意你带了入宫赠予昭仪，她如今圣宠正隆，你又要与她一宫而居由她教养，自是不可怠慢了她。还有那李贵嫔素喜制香，这只白玉香炉你便赠了于其。”
不等冯娷答话，冯聿便开口道：“母亲，李贵嫔对皇后行陷害之举，令皇后失了治宫之权，您怎得还要娷儿赠礼给她？”
博陵长公主道：“娷儿虽不用惧怕李贵嫔，可她如今掌治宫之权，娷儿若对她置之不理自是不妥。再说此举可令陛下知我冯氏皆为胸襟豁达之人。”
冯熙微微颔首：“你母亲所计所想皆是为娷儿计长远，无半分不妥。”
冯诞兄弟三人连声应是，不敢再有质疑之声。
博陵长公主见众人不语，又指了指另一漆盘上放的四副镶翡翠金项圈：“罗夫人乃镇东将军罗云之女，罗云与你阿翁素来交好，你便将此项圈赠予三皇子、六皇子与淮阳公主…”
冯娷问道：“祖母，这余下一副莫不是要予了袁夫人的三皇子？”
博陵长公主颔首道：“娷儿果然聪明伶俐，袁夫人外女如今已先你入了太子府做太子左孺子，且这许多年袁夫人待你姑母亦算得上忠心，三皇子又颇讨你姑母欢心，依次而言也不可厚此薄彼，三位皇子当予以相同之礼方妥。”
见冯娷点头应下，博陵长公主又将分赠各宫妃嫔所需的锦缎珠钗一一拿给她过目，又叮嘱了按照各人位分予以礼物，方才安下心来。
冯娷望着冯熙与博陵长公主：“阿翁、祖母，您们如此殚思极虑为娷儿着想，娷儿无以为报，请阿翁与祖母受娷儿一拜！”
言罢，冯娷便伏跪于地向二人行叩首大礼。
等冯诞得了冯熙示意将冯娷搀扶起身，便有府中仆役来报：“太师、长公主，宫内来接娷小娘子的车驾已候在府门外，内侍监执事说当尽快启程，不可误了辰正一刻入宫吉时。”
冯娷闻言落了泪来，博陵长公主一把将她拦在怀内，紧紧不愿释手。
冯熙见状忙近前劝慰：“陛下本就有特诏于你，不论何时你若挂念娷儿，入宫去探望便是！快让娷儿启程吧，莫要误了入宫吉时。”
博陵长公主望着冯娷自是想起当年皇后入宫之时，心中更觉忧伤，一时间哽噎难言。
冯娷心中也不忍与众人离别，可此时木已成舟又岂能有违圣意？她一步一回头，等走到车驾之前这才拭去眼角泪水登车离去。
因了冯诞嫡女冯娷今日入宫，将及卯正初刻太师府内众人已忙作一团。
虽说皇帝并未正式下诏册封冯娷为太子正妃，可皇帝金口玉言既许了冯熙将此女娉作子妇，如今又亲嘱将冯娷送入昭仪宫中教养，冯熙自是认定此乃瓜熟蒂落之事。
卯正之时曙光将现，太师府正厅之内火烛通明照亮如同白昼。
冯熙与嫡妻博陵长公主端坐正厅之中，长子冯诞与二子冯修及三子冯聿则于一侧而立。
冯娷入了内来向众人行罢礼，冯熙便开口对她道：“娷儿，你今日入宫乃陛下天恩，你在宫中当自加珍爱，当上敬陛下、皇后与昭仪，下恤宫内随侍之众，如此方可保自身周全，亦不负陛下眷宠之隆恩。”
冯娷垂首道：“阿翁之言娷儿铭记于心，入宫之后娷儿自当遵阿翁所嘱不敢有违。”
冯熙颔首道：“你姑母虽正位中宫，却因任性妄为失了治宫之权，你此番入宫只得相伴在昭仪身侧，她虽为你名义上姑母，实则与我冯氏无半分情义，你当兢兢业业，勤谨恭肃以待之。”
冯娷冰雪聪明，乃慧心妙舌之人。听冯熙如此嘱咐，自是笑盈盈应下：“阿翁放心，娷儿知自己身负之责，娷儿既入了昭仪宫中自当事事以昭仪为先，不令阿翁忧心。”
冯熙闻冯娷之言，心内颇感安慰。
博陵长公主膝下只育冯诞与皇后冯氏这一子一女，如今见嫡孙女冯娷即将入宫心内自是不舍，冯熙言语之间长公主已泪眼晶莹。
冯诞见母亲如此神情，便开口相劝道：“母亲，娷儿虽说今日入宫，也不过暂由昭仪教养，过些时日陛下消了气阿妹收回治宫之权，娷儿便可搬去椒坤殿与阿妹为伴。”
冯熙虽不能对众人言明昌邑皇帝遭袭替昭仪挡箭之事，可他心知皇帝待昭仪之情。望着冯娷，他道：“不知那昭仪使了什么手段，老夫看陛下待她着实上心上意。你随昭仪一宫而居并非坏事，若能得了她相助，自是稳坐这太子嫡妻之位。”
待冯熙言罢，立于一侧的冯聿便开口道：“那日因了皇后禁足之事儿子往倚德苑寻昭仪，言语间儿子倒觉她并非城府之人，事事处处亦只以陛下为虑…”
不及冯聿言罢，冯诞便接口道：“三弟，昭仪若当真是那毫无城府之人又岂会出手相助皇后？只此女行事作风倒确实不同于宫内其他妃嫔。”
冯修颔首道：“大阿兄所言极是，有无城府与她是否良善不可相提而论，娷儿入了宫仍当谨慎而行才是。”
冯娷向众人屈身行礼：“父亲与二位阿叔之言娷儿记下了，娷儿定会小心行事。”
博陵长公主见众人言来语去恐令冯娷心生忧惧，便道：“罢了，既已决定将娷儿送入宫中，便莫要再喋喋不休。”伸手示意冯娷近前，她忍悲强笑：“娷儿，入了宫便不像在咱们府上，遇事三思而后行，无论如何你姑母仍是这中宫皇后，倘若当真有了难事亦或受了委屈便去寻你姑母。”
正厅门外立了众多手托乌漆盘的婢女，但见博陵长公主招手示意众婢入内，便又接着道：“礼多人不怪，祖母为你备了些小物件，你入了宫便赠予后宫陛下那些姬妾。”
冯诞作了个揖：“母亲，父亲乃堂堂太师、六卿之首，您又是陛下祖姑母，娷儿何须做此卑微奉承之事？”
博陵长公主瞪了一眼冯诞，不悦道：“你怎得与你阿妹一般，如此傲世轻物？你阿妹自幼恃强好胜，吾每每入宫皆进规劝之言，可她不听劝言，孤行一意方才有今日处境！”
冯诞见母亲面有不悦之色，忙屈身垂首：“母亲教训的是，是儿子思虑不周。”
博陵长公主摆了摆手不再与冯诞计较。顿了顿，她又手指众婢手中之物，对冯娷道：“这一对金镶玉如意你带了入宫赠予昭仪，她如今圣宠正隆，你又要与她一宫而居由她教养，自是不可怠慢了她。还有那李贵嫔素喜制香，这只白玉香炉你便赠了于其。”
不等冯娷答话，冯聿便开口道：“母亲，李贵嫔对皇后行陷害之举，令皇后失了治宫之权，您怎得还要娷儿赠礼给她？”
博陵长公主道：“娷儿虽不用惧怕李贵嫔，可她如今掌治宫之权，娷儿若对她置之不理自是不妥。再说此举可令陛下知我冯氏皆为胸襟豁达之人。”
冯熙微微颔首：“你母亲所计所想皆是为娷儿计长远，无半分不妥。”
冯诞兄弟三人连声应是，不敢再有质疑之声。
博陵长公主见众人不语，又指了指另一漆盘上放的四副镶翡翠金项圈：“罗夫人乃镇东将军罗云之女，罗云与你阿翁素来交好，你便将此项圈赠予三皇子、六皇子与淮阳公主…”
冯娷问道：“祖母，这余下一副莫不是要予了袁夫人的三皇子？”
博陵长公主颔首道：“娷儿果然聪明伶俐，袁夫人外女如今已先你入了太子府做太子左孺子，且这许多年袁夫人待你姑母亦算得上忠心，三皇子又颇讨你姑母欢心，依次而言也不可厚此薄彼，三位皇子当予以相同之礼方妥。”
见冯娷点头应下，博陵长公主又将分赠各宫妃嫔所需的锦缎珠钗一一拿给她过目，又叮嘱了按照各人位分予以礼物，方才安下心来。
冯娷望着冯熙与博陵长公主：“阿翁、祖母，您们如此殚思极虑为娷儿着想，娷儿无以为报，请阿翁与祖母受娷儿一拜！”
言罢，冯娷便伏跪于地向二人行叩首大礼。
等冯诞得了冯熙示意将冯娷搀扶起身，便有府中仆役来报：“太师、长公主，宫内来接娷小娘子的车驾已候在府门外，内侍监执事说当尽快启程，不可误了辰正一刻入宫吉时。”
冯娷闻言落了泪来，博陵长公主一把将她拦在怀内，紧紧不愿释手。
冯熙见状忙近前劝慰：“陛下本就有特诏于你，不论何时你若挂念娷儿，入宫去探望便是！快让娷儿启程吧，莫要误了入宫吉时。”
博陵长公主望着冯娷自是想起当年皇后入宫之时，心中更觉忧伤，一时间哽噎难言。
冯娷心中也不忍与众人离别，可此时木已成舟又岂能有违圣意？她一步一回头，等走到车驾之前这才拭去眼角泪水登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