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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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丫鬟答:“回王爷,才到未时。”
  还落日还有两个时辰,他却是一刻都等不下去。命人到城门外迎接,一有消息即刻回复通知。
  大约申时三刻,去城外守候的人才回府禀告:“回来了,禀王爷,乐山乐水回来了!”
  杨复尚未走到门口,他们一行人便已入府,规规矩矩地跪地行礼。最前头的乐山道:“让王爷久候,属下不该。”
  一行人中只有一个站着,玄青衣袍显得他身条修长,笔直如松,目光如炬地落在杨复身上,“淼淼呢?”
  杨复踅身,并未多言,“随本王来。”
  卫泠举步跟在他后头,前后进入溶光院,正室门口守候的丫鬟见他陌生,模样俊朗,忍不住偷偷打量好几眼。
  大步迈过门槛,走过落地罩,待看清内室榻上躺着的人后,他本就淡漠的表情更行冷峻。小丫鬟头上一块暗红斑痕,他捋起她的袖筒,果见左手也是如此。
  查看过后,卫泠不由分手地抱起淼淼,“哪里有水?”
  杨复眸色一深,“五桐阁。”
  这地方他有印象,里面有一方不小的浴池,他在里面泡过几回澡。无需旁人带路,卫泠轻车熟路地来到五桐阁内,腾出一只手推开沐室虚掩的门。
  丫鬟没见过此人,本欲阻止,但见身后跟着王爷,不见四王有何吩咐,还当是府上的贵客,便没有自作主张。
  ☆、第七十二日
  卫泠举步入沐室,反手阖上直棂门,忽被室外一双手掌挡住。
  杨复撑着门板,半开的门扉露出他平静的面容,手臂力道丝毫不缓,“让本王进去。”
  两人暗中一番较劲,末了卫泠后退半步,踅身转入折屏内,“王爷身份矜贵,一会若是被吓着了,可与我无关。”
  知他故意挑衅,杨复紧随其后,不置一词。
  今儿无人吩咐,是以浴池没有特意烧水,池子里的水稍显冰凉。虽是深春,但水温仍旧不高,所幸鲛人对水温的要求不高,卫泠试了试温度,俯身将小丫鬟的身躯放入池中。
  他随之跳入水中,两人沉入水底,宽大的锦袍浮在水面,骤然膨胀。只见他趺坐于池底,一手扶在小丫鬟的腰侧,一手放置于她的头顶。他所出的那处水质逐渐变得混沌,散发出昏昧的幽光,慢慢将两人的身形包裹住。
  池中温度一点点升高,不消片刻功夫,便犹如烧开的滚水一般,咕噜噜往外冒着气泡。杨复拧眉观看,他就站在几步开外,从那处传来的温度烧灼着他的皮肤,腰下锦袍尽湿,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大抵过了半刻钟,卫泠放在丫鬟头顶的手微动了下,旋即一点点往外移。随着他手掌的移动,好似抽丝剥茧一般,从这具身体里,缓缓露出淼淼的容貌。
  黛眉,眼睫,翘鼻,樱唇……淼淼的身体渐渐与这个丫鬟分离,她双目紧闭,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卫泠此举颇为费力,需得小心掌控力道,才能避免伤害她。直至肩胛,蝴蝶谷一一呈现在面前,再是纤细曼妙的腰肢,到银白璀璨的鱼尾……两个身体终于分开,卫泠伸手扶住淼淼掉落的身体,疲惫地倚靠着池壁。
  不待他开口,杨复脱掉外袍包裹住淼淼赤.裸的娇躯,从卫泠怀里接过人,脸色绝对称不上好看,“多谢卫兄。”
  卫泠睇向淼淼,她身上罩着杨复宽大的外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将她的身段勾勒得愈发清晰。他这才知道杨复在气什么,不禁虚弱一笑,在水里那么多年,六水不知被他看过多少回,这时候才介意是不是有些晚了?
  他歇息片刻,将那丫鬟的尸身抱上池边,“你不必谢我,原本我便不是为了你,我只是为了六水罢了。”
  杨复睇向他,“她何时会醒?”
  卫泠偏头,“最多一个时辰,或者你叫她一声,她睡够了自然就醒了。”
  杨复垂眸看向怀中沉睡的姑娘,她浓密的睫羽覆着眼睑,睡容安安静静,白嫩剔透的皮肤挂着水珠,像极了才出生的婴孩。
  “府中有客房,乐山会带你前去休息。”杨复滞了滞,“淼淼修炼成人,大约要多长时候?”
  卫泠正欲唤人处理那丫鬟,闻声驻足,好整以暇地回视,“少则七八年,多则数十载,四王可否等得起?”
  依照淼淼这个资质,数十年都未必能修炼成人身,卫泠还是往宽了说的。杨复一顿,他不在乎等多久,他唯一担心的,便是许多年以后淼淼变成了人,而他已鬓发苍白,垂垂老矣,再也要不起她。
  “我这里倒有一个方法。”卫泠俯瞰他,唇角弯起一抹笑。
  杨复问:“什么方法?”
  他看向依旧睡着的淼淼,“只是有一个条件,不知四王是否答应。”
  杨复波澜不惊,“但说无妨。”
  卫泠略感诧异,大约没料到他会答应得如此痛快,故意问:“我若要你以命换命呢?”
  杨复敛眸,微微一笑,“任凭处置。”
  卫泠冷声一哼,“要你的命倒不至于,只要你一心待她,别让她受旁人欺侮便是。”他顿了顿,眯眸警告,“六水是个傻子,不似别的女人心思千回百转,你若是让她受了委屈,我随时带她离开。届时天大地大,四王便是有通天本事,我也不会让你找到她。”
  杨复乌瞳深沉,“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卫泠挑唇,抱着那丫鬟走出屋外,准备料理了这具尸身。
  没有最好,否则哪怕淼淼再不愿意,他都要带着她走。
  *
  沐室外留守的丫鬟见人出来,还当是四王,正欲行礼才知根本不是。“这位郎君……”
  目光下移,落到他抱着的女郎身上,此人她们熟悉至极,可不就是前阵子王爷疼爱的淼淼女郎,怎的会在他怀里?不待多想,卫泠下一句话拉回她们神思,“你们王爷有令,去找人将这丫鬟厚葬了,最好今日之内便办妥。”
  两人露出愕然,厚、厚葬?方才他抱着女郎入屋,还当只是普通的昏迷,怎么就要葬了?
  再一看她面容,果然白中发青,毫无人气。
  两人犹豫不决,这是王爷喜欢的姑娘,如今死了,她们可不敢轻易做主……正为难时,便听室内传来低低的一声:“照他的吩咐行事。”
  既然王爷发话,她们莫敢不从,立即应了声是,便着人下去准备。
  临走时免不了唏嘘,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人,今儿个便成了死尸,世事真个变化无常……何况王爷以前那般宠她,如今人死了却连悲伤的情绪都听不出来,思及此,少不得掬一把同情泪。
  府上下人办事有效率,没多时便从街上买来木棺,灵柩没有在府上多停留,当天下午便被抬去了城外埋葬。
  泰半婢仆都以为是跟随王爷许久的淼淼女郎没了,平常伺候过她的丫鬟甚至掉了几滴泪,向管事告假,说是要陪着灵柩一同出府。倒也不奇怪,淼淼平常待人和善,傻乎乎地只爱笑,自然人缘好。
  管事询问了杨复意见,彼时杨复正在五桐阁等着淼淼清醒,闻言低声一笑,“既然如此,让他们跟着去也无妨。只不过碑上不许刻淼淼二字,只说是王府丫鬟即刻。”
  管事虽有些纳闷,但并未往心里去,府上婢仆本就出身低贱,王爷既然说了不写,那便不写。
  一个下午安排恁多事,确实有些着急忙慌地,好在将那丫鬟顺顺利利地下葬了。
  *
  约莫酉时左右,淼淼仍旧没有醒来,杨复便一直陪着她留在池中。自从他踏入沐室,便有丫鬟匆匆忙忙地烧起热水,是以即便整个下午都待在水中,却并不觉得寒冷。
  杨复低头碰了碰她的脸颊,仍旧有些凉,“淼淼,该醒了。”
  淼淼没有回应,兀自睡得沉重。
  这姑娘可真会折磨他,这几天她一直不醒,他便没有睡着过。夜里只要一阖眼,便觉得她会离自己而去,再也醒不来。
  杨复收紧了手臂,埋首在她颈窝,倦意袭来,不多时便陷入沉睡。
  淼淼本就是鱼,在水里泡一个晚上自然没事,可杨复不行,尽管水温正好,一个晚上过去仍旧浑身不利索,头脑甚至有些浑身。
  甫一醒来,入目便是淼淼水灵灵的双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
  杨复微怔,似没反应过来,又怕是在梦中。
  直到淼淼弯起眉眼,笑着往他怀里钻,“王爷,王爷!”
  他僵硬地收了收胳膊,只觉得整颗心都被她占满了,随着她的声音暖融融一片。他微微弯唇,“嗯。”
  终于醒了。
  淼淼一条银色鱼尾搁在他腿上,直起上身勾住他的脖子,玲珑身躯紧贴着他,心满意足地蹭了蹭他的侧脸,“我知道你一直守着我,其实我都知道,但就是动不了,也说不出话……”
  在昏迷的那段时间,她的意识是清醒的,奈何身体却在沉睡中。耳畔是他跟人说话的声音,以及他愤怒的斥责,每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连夜里他恐惧不安地唤她的名字,她都知道。
  可是她说不出话,更不能动弹,在另一个身体里干着急。
  如今好不容易醒来,就想可劲儿地腻歪他。
  淼淼一连串叫了好多声王爷,最后变成呢喃似的,才醒了没半个时辰,又缓缓陷入睡眠。
  杨复仔细端详她恬静的脸蛋,见她只是单纯地睡着了,这才放下心来。
  许是这几十天的俯身,她的身体过于劳累,这才止不住地疲乏。杨复将她放到浴池一隅,起身到屏风后换了身衣裳,便听室内直棂门被人推开,从外头走入一个人影。
  卫泠休息了一宿,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她醒了没?”
  杨复收回视线,系上腰间束带,“方才醒过一次,目下又睡了。”
  卫泠颔首,举步走入屏风内。
  果见池边一个小身影静静地倚着池壁,蜷缩成一团,睡容分外安详。他心底霎时塌陷一块,忍住了那阵悸动,将她从水里抱到池边榻上。
  银白色的鱼鳞一直生长到腰际,他抚了抚泛着光泽的鳞片,动作前所未有地轻柔。他一直觉得六水这条尾巴分外漂亮,浮出水面时会粼粼发光,耀眼夺目,比世间所有宝石都惊艳。可惜她不喜欢,因为这条尾巴阻挡了她到岸上的脚步。
  如今他能做的,便是最后帮她一回。
  他偏头觑向一旁,“过来搭把手。”
  杨复早已换好了衣服,正立在不远处。
  卫泠声音很淡:“扶着她肩膀,别让她乱动。”
  一开始他不知此言何意,但当他喂入淼淼一刻黑褐药丸,淼淼的腿上渐次有鱼鳞脱落时,他蓦然醒悟。
  淼淼黛眉颦起,许是觉得疼痛,咬着牙齿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像小动物的悲鸣。杨复怕她咬坏了舌头,便伸出拳头放在她手边,任由她一口咬住。
  后来疼痛愈演愈烈,淼淼不住地扭动挣扎,将他的手背咬出一颗颗血珠。
  “呜……”她眼角有水珠溢出,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杨复环住她上身,抬眸询问:“她要疼到何时?”
  卫泠的手放在她的尾巴上,“直到她的腿长出来。”
  疼痛是不可避免的,她想走捷径,必须得承受旁人没有的折磨。乐山乐水没找到那位鲛人,不代表他没有找到,这味药是一剂险药,能让她变成人,却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或许很长一段时间,或许永远,她都不会再变回鲛人。
  从早上到晌午,淼淼多次被疼晕过去,又一次次地疼醒,如此反复,硬生生将一张粉嫩俏脸折腾得惨白。约莫午时三刻,那股疼痛终于过去,她倦倦地倒在杨复怀中,再无知觉。
  杨复右手虎口处被她咬了一个血印子,日后肯定会留疤,他却不觉得疼痛,循着她的腰肢往下,怔忡地看着那一双雪白修长的*。
  ☆、第七十三日
  她身上除了杨复的那件藏蓝色缠枝纹锦袍外,再无其他遮掩物。因着杨复的衣袍宽大,一直遮到她大腿根处,饶是如此依然露得有些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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