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虐文里病美人太子/事了拂衣去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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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人终于走远了,宣隐取下簪花拿在手中把玩,望着远处高耸的城门,他突兀地轻笑一声,轻哼:“状元,呵——”
  他手指一捏,那代表读书人最高荣耀的宫制簪花竟是裂成几瓣,被夜风一卷,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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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隐连个书童也没有,推门进去也没人接,黑漆漆的一片。他摘了纱帽,也不点灯,边往里走,边解着大红状元袍。
  二月十五的夜里冷得能滴水结冰,宣隐到屋里只简单套了件深色薄衫,用素带束了,复又出屋。
  他站在能冻死人的夜色里,腰格外细,容色净白,他那穿的那么单薄,寒风鼓着他的轻衫,风霜像随时会将他吞噬了一般。
  可他似不觉冷,嫣红的唇色在霜月下鲜艳惹眼,他在这孤冷的夜里,美得像是月神,又像鬼魅。
  可他对这些都不在意,随意望向墙头,正欲起身。
  忽听小院外头传来敲门声。
  开门,见外头站着个去而复返的同年。
  宣隐认得此人,是二甲第十名的进士,名叫文斓。
  此人文笔极为精悍,论才情足够进一甲,却因没有家世背景,被挤到了二甲。
  宣隐行礼道:“文兄。”
  文斓冷得缩手跺脚,窘迫地说:“宣大人,我……我无处落宿,能否借宿一晚?”
  文斓不善交游,虽是名次靠前,在琼林宴上也只是笨拙地靠边,也就与宣隐同是寒门出身,还能说上几句话。
  这文斓刚才跟着大家走,待人散了再返回来借宿。
  宣隐没有点破对方艰难维持的体面,笑着将人迎进门:“文兄肯来,蓬荜生辉,莫说一日,便是一直住也是行的。只是寒舍简陋,要文兄将就了。”
  “哪里哪里,承蒙宣大人不嫌弃,”文斓喜出望外地展眉,想到什么,又尴尬地道:“我……我可能真要借住一段日子,待我授官入职,有了俸银便还你家用的钱。”
  宣隐将人领进屋,点灯。
  烛光初燃,照得宣隐面容格外姣好,他温和地说着体贴的话:“同年兄弟,互帮互助是应当的,说钱做什么?文兄只当自己家便是。文兄?”
  文斓却没顾上回话,他被状元郎的家徒四壁震惊了。
  这屋里头只有一个书架、一张桌子、一张床,他溢出赞许的笑意,语气极是畅快:“谁说寒门难出贵子,宣大人便是我辈楷模!”
  宣隐在灯旁站直了,不由多看了对方几眼。
  文斓不嫌他贫,反而真心盛赞。
  宣隐觉得,此人大约有病。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章 惊雷无声
  本榜进士,寒门出身者不足十分之一。
  而这些难得崭露头角的贫门学子,除了宣隐和文斓,其他人无一免俗,全都在琼林宴上讨好那些有家世背景的同年,其中榜眼、探花出身世家,最受追捧。
  状元算什么……
  宣隐想着这些,心中讥讽,面上温和柔静。
  那文斓在书架上发现了一本书,兴奋得着双眼放光,他激动地拉宣隐坐到破书桌前,一手抚着书,一手抓住宣隐的手,抖着声说:“你也读《执灯志》?”
  宣隐巧妙地收回手,打量着对方,淡淡地说:“很早之前胡乱买的,此书与科考无关,我还未曾读过,文兄看过?”
  “这书好啊!暗夜微芒无穷,利众生者无敌!”文斓满面红光,语气激昂,“十年寒窗,我之志趣,在遥辰,在远道,在青史!浮华轻薄者岂能懂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注1】
  真正读懂《执灯志》之人,是不会如此直白地评价的。
  燕熙淡淡地观察着文澜。
  文斓显然只是初读此书,并不晓得其中利害,更不晓得此书很快就会被列入禁书,而他方才那番言论足以被论罪了。
  但文斓这种不加掩饰的剖白,还是叫宣隐动容了。
  宣隐生出几分悲天悯人的善意,将书从对方手中抽出,说:“夜深了,快睡罢。”
  “难得遇到志趣相投之人,睡什么!我们秉烛夜读!”
  文斓抢回书,还好心嘱咐,“你这穿的也太少了,倒春寒也能冻死人的。状元穷到棉衣都穿不起,我还是头一回见。”
  话到此处,宣隐便顺着问了心中疑惑:“其实中举之后,县里和当地富绅自会捐资,文兄为何拮据?”
  文斓理所当然地答:“人生在世不过一双筷子一张床,何必受人捐助?再者拿人手短,我若昨日拿了富绅的盘缠银粮,来日如何清算彻查他们?”
  宣隐愕然了。
  不止在于文斓甘于清贫,更在于文斓竟是存了这份心思。
  文斓坐到灯下,见宣隐还杵在原地,不见外地伸手来拉:“贤弟不也这样想的么?你可是状元,尚且自持清贫,我这样又算什么呢?”
  燕熙不喜被碰触,借着落座的动作,再一次巧妙地抽回了手。
  若不是对方神情实在坦然,宣隐都要怀疑对方这样的亲近是否有旁的心思了。
  这些年来,宣隐姿容脱胎换骨,经历过太多不怀好意的窥视和试探,知晓这副艳丽的皮囊能轻易蛊惑人心。
  如此近的相处,眼前这人,竟是对他毫无杂念。
  他这才生出几分友好之意,沉静地听对方激动地读着书中的句子。
  得此纯然痴人为友,也是奇遇了。
  只可惜,时辰真是晚了。
  在文斓沉浸书中的某一刻,宣隐轻抬头,像是随意地拍了下对方,文斓便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宣隐将人扶到床上,给盖严实了。
  他转身阖门,外头竟已不见他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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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近子时,靖都像一只沉睡的巨兽,有一人影急驰于圆月之下。
  守城之人只当有飞鸟划过,并未警觉。
  几个眨眼间,那人影已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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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郊皇陵。
  宣隐没有走正门,晃身直接落在了西苑书房前,轻轻敲门。
  书房里烛光未熄,里头人听到声音,开门见到宣隐,熟稔地道:“殿下来了。”
  “老师久等了。”宣隐恭敬地行了一礼,“宣宅来了客人,耽误了时辰。”
  “先喝清心汤。”商白珩从食盒里端出一碗药,推到他桌面,“子时已至,殿下身子可受得住?”
  宣隐正是燕熙。
  燕熙落坐,面不改色地将泛着苦味的浓药一饮而尽。
  这药里皆是寒凉之物,极苦极涩。他喝了多年,如今已不似当初那般苦得吐水。
  他接过商白珩递过来的清水,漱了口,说:“还好,今晨用了双份清心汤,正午那阵扛住了。虽是月圆之日,好在夜里寒冷,倒也不觉火热难熬。”
  周慈一直等在偏间,闻声过来,径直坐在燕熙对面,大剌剌地拿了燕熙手腕听脉,片刻之后沉声道:“殿下服了‘荣’之后,内热烧炽,冬日里还好,到了夏季更要难熬。‘荣’已过五年,药效不见减弱,反倒随着殿下成人越发炽盛。今年清心汤还得改配方,过了谷雨就得换药。”
  商白珩道:“如今的清心汤已用上了极重的凉血降火药,再换更重的,凉性伤身,又如何?”
  周慈叹了口气:“是药三分毒,我难道不知?可殿下内热炽盛,若不对症清火,身子更耐不住。殿下近几月的十五日,能熬得住么?”
  “便按周太医的方子来。”燕熙不说自己的煎熬,不甚在意地转头对商白珩道:“老师,今日我在殿上见到父皇了。”
  商白珩问:“陛下可认出你了?”
  燕熙平淡地说:“他与殿试时一样,除了问话时看我,其余没多瞧我一眼。一直问榜眼和探花的话。”
  商白珩沉吟道:“两年前皇陵走水,我们顺势引火烧了东苑,称七皇子被火烧毁容。当时陛下震怒问罪多人,把皇陵护卫全撤换了,却只是降我的职,仍留我当讲师;又在殿试上出人意料地点了殿下的状元。依我看,咱们举动皆在陛下掌握之中,咱们做的事情,陛下是默许的。”
  燕熙似笑非笑道:“父皇既不反对我入仕,那我可真要大干一场了。”
  商白珩:“殿下想从哪里做起?按例,状元皆点为翰林院从六品修撰。”
  燕熙道:“虽说非翰林不入内阁,可翰林要熬许多年,我想直接进三省六部,先到都察院,再到六部从六科给事中做起。”
  商白珩并不意外燕熙的谋划,分析道:“给事中直属陛下,虽只有正七品,却有直谏之权;加之‘科道’出身,回头履历也干净好看。目前工部、刑部给事中有空缺,想去哪里?”
  燕熙明确地说:“工部。”
  商白珩:“好,我今夜便写信举荐宣隐,明日便叫人送给裴太傅。”
  燕熙原要赶回宣宅,想到要和人挤一张床,索性在西苑睡下,明日一早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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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门早关了,周慈今夜也得住下。
  他一脚迈进自己屋门,又转头到隔壁门前,挡住了商白珩正要关的门,挤身进去,一屁股坐到桌前,这便是有话要说了。
  商白珩阖上门,给周慈倒了水,自己也捧了一杯,老神在在地等周慈开口。
  周慈见对方这副神仙模样,气不打一处来道:“我是越来越不懂你们这对师生了。翰林院出身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你们却要自降品级,去做又苦又累又得罪人的给事中?”
  商白珩高深莫测地说:“给事中深入六部,弄懂六部运作,回头才能用好六部。你以为内阁才是中枢?若六部运转不利,内阁批红甚至出不了文渊阁。微雨从实务做起,胆识惊人,我十分欣慰。”
  商白珩稍做停顿,接着说:“而且,微雨的目标也不是首辅,他是冲着那个位子去的,重在摸清实务,理清人情,入不入内阁倒是无妨。”
  周慈反讥道:“官场的事,你还敢教殿下呢?道执,你可是三榜状元,从从六品修撰降到正七品编修,再往下降,就要‘未入流’了。”
  商白珩却志得意满地扬起眉毛:“我降职算什么?殿下升职才是正经。韬光养晦待春时,于无声处听惊雷。我之征途,不在官场。”【注2】
  “我是越来越听不懂你的话了。”周慈无奈地说,“旁的不说,你好歹也顾及一下殿下的身体。”
  商白珩神色微黯,问:“‘枯’可有消息了?”
  周慈苦口婆心重申道:“早被吃了,我劝你绝了找到‘枯’的幻想。”
  商白珩目光放空,良久才道:“既不可能找到‘枯’,那殿下身体便无药可解。既然无可期盼,我与殿下何不珍惜当下,下好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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