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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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从柳歆诚这里打听,陆静淑还想办法从多种渠道了解了有关养济院的事情,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一个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慈善机构。
  她也趁此机会学习了一下这个朝代的律法,发现若严格按照律法来说,私自收留来历不明之人也是违法的,比如户律1中就有一条:“凡收留人家迷失子女、不送官司、而卖为奴婢者、杖一百、徒三年。为妻妾子孙者、杖九十、徒二年半。”
  也就是说,万一你好心收留了人,给他/她安排了什么去处,等他/她反悔,反说自己是迷路找不到家的,被你强迫为奴或认作子女或做了妻妾,那你就要先挨九十杖,再去做两年半劳/改/犯。
  当然,一般人不会这么没良心,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现在就很庆幸当初没收留李眉儿。因为户律中,除了迷失这一条,还有:“若收留在逃子女、而卖为奴婢者、杖九十、徒二年半。为妻妾子孙者、杖八十、徒二年。”万一李眉儿她爹倒打一耙,来告他们一回可不亏大发了?
  除非像彭慕华那样的,直接给女儿发丧,倒是可以免除后患了。
  陆静淑很郁闷,怪不得丛莲如都被家里那样逼迫了,还是不到生死关头,不肯离开家族,这个时代的女性实在被束缚的太紧了,一旦离开家族,或是家里人死绝了,这个女子的命运也就悲惨到了极点了。如今看来想大规模收留庇护无家可归的女子,还得另想别的办法。
  就在她苦恼的时候,丛莲如来回复她,说愿意学医试试,连她舅舅也就是她养父都同意,还把当初老爷子留下的秘方和手稿都给了她。
  陆静淑就把这个计划和她的其他想法整合到一起,在见到田从焘的时候,和盘托出讲给了他听。
  “……我知道我想的太过容易,也还没有充分考虑会遇到的困难,但是我想试试看,就先从这个药铺开始。”
  田从焘听完她整个想法之后,就一直毫不避讳的盯着陆静淑看,此刻听完她的话也没有转开目光,还是直直看着她问:“想做这些事,别的不提,先要有足够的本钱,陆姑娘竟有如此财力?”
  陆静淑老老实实承认:“我没有,所以我来求王爷了。”
  “我也没有。”田从焘一脸遗憾,“可惜了陆姑娘一片慈悲心肠。”
  陆静淑也没想让他出血,她说出自己的请求:“王爷误会了,我并不是想求王爷做散财童子,路要一步一步走,我没指望过一步登天。其实这次我来是想请您帮忙牵线,先给丛莲如寻一名师。”女子从医,在这世道本来就没人信得着,再不靠颗大树,更难以立足了。
  田从焘道:“这事我会尽力,但是但凡医术高明之人,多已有了嫡传弟子,且愿收女子为徒者极少。”
  “这个我明白,只要王爷肯尽心帮忙,我就感激不尽。”陆静淑说完这事,又提起养济院,“既然朝廷有心收容无力自存的百姓,为何不干脆做的更好一些,让更多有需要的人收到实惠?王爷现在别事都不宜多管,但这事,我倒觉得可行。”
  田从焘:“你的意思是扩建养济院?”
  陆静淑点头:“不只是扩建,现在养济院所需银钱都是朝廷拨给,我倒觉得不如让他们自给自足,这事完全可以效仿宗族之内的祭田,每年拿出一定的粮米来赡养族内孤寡。朝廷也可以干脆拨给养济院一些田地,以地租地产来养人。”
  田从焘听了终于收回目光,低头沉思。
  陆静淑停顿了一下,端茶喝了两口,才又缓缓继续:“除此之外,还应在各省首府也设立养济院,由各地地方官主持修建,若是地方财力不足,也可以号召仕绅捐献嘛。我听说到两京来的流民只是绝少一部分,大部分的流民还是在各省流窜。”
  “你说的倒轻快,这天下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田从焘抬起头,目光锐利的看着陆静淑问道。
  他这话实在问的犀利,连一向胆大的陆静淑都觉得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自主的往门边看了看。
  这次她是借着去庄子上的机会,到郝家的庄子来见田从焘的。此刻这间竹屋里虽然只有他们两人,但田从焘的话实在有些骇人,陆静淑吓的放下茶碗,站到了窗边,眼见下人们都在十步开外守着,总算是松了口气。
  “王爷这是要问我的罪?”她放了心,胆子又回来了,转头问田从焘。
  田从焘笑道:“你还知道怕啊?”他打开一把折扇缓缓给自己扇风,“你说的这些事,我只能是上折子建言,成不成,要看皇上的意思,做到什么程度,也不是你我在这里说说就能定的。”
  “王爷说的是。”陆静淑拍他马屁,“是我想得不周了。您一说上折子,我又想起一事来,我这次到庄子上,跟下人们说话,问起流民等事,听说有许多穷苦人家生下女孩来,只因养不起,多有当场就投水里溺死的。您能不能也上折子建言,请皇后娘娘下旨禁绝此事。”
  不知是不是这个话题太沉重的缘故,田从焘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这事我不合适开口。”
  陆静淑又问:“那贵妃娘娘呢?”
  田从焘眉毛跟着皱了起来,摇头不语。
  难道是贵妃跟皇后王不见王,彼此之间连话都不说?陆静淑心里着急:“那还有谁?”
  “这事我再想想,你不要急。”田从焘依旧皱着眉,却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丛姑娘拜师的事,我会想办法,你要开铺子,有合适的门面么?我府里倒有几处门面,东西两市都有,你选一处,免你三年租金。”
  陆静淑喜出望外,先道谢:“那我可多谢王爷了,王爷真是慷慨!就是三年时间有些短,我估摸着这铺子也未必能盈利,能不能延到五年?”
  她讨价还价,田从焘皱着的眉头反而慢慢松开,他把折扇收起,站起身来问道:“药材的货源,你有门路了?”
  “我写信给陈姑娘了。”陆静淑刚答完就反应了过来,“莫非王爷有?”
  田从焘瞥了她一眼,扭头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这事你找郝罗博吧,我会交代他。”
  陆静淑眉开眼笑:“王爷真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善人,怪不得能名列孝子传第一位。”
  “……”田从焘一下子站住脚,回头道:“等药铺赚钱了,分我两成红利。”
  陆静淑:“……”王爷你财大气粗,干嘛跟我计较这点儿钱啊啊啊!我还要留着做大事呢!!!陆静淑真的很想追着他吼一吼,无奈田从焘已经走到了院子里,她顾忌形象,只能默默把泪往肚子里咽。
  她跟着田从焘出去转了一圈,听他当面交代了郝罗博,又亲眼见着郝罗博一脸委屈貌似觉得自己被大材小用的模样,心里顿时平衡了。
  “你这姑娘真是爱折腾!”辞别田从焘之后,郝罗博忍不住抱怨陆静淑。
  陆静淑白他一眼:“你来问我建议的时候,怎么不嫌我爱折腾?”
  郝罗博语塞,沉着脸走了几步之后,才说:“你别生气,我不是冲你,唉,殿下从陛下下旨让他位列孝子传之后,就没给过我好脸色,我也没做错什么啊!”
  噗哈哈,陆静淑明白了:“你不是上门去恭贺王爷了吗?”
  郝罗博没明白:“那怎么了?我都没见着他啊!”他问完见陆静淑只是笑,自己寻思半天终于明白过来,然后立即正色道,“你这小丫头不懂殿下的心思,不许瞎想!殿下定是觉得受之有愧。”
  “……”切,我又没说别的!好歹那是圣恩,谁还能说赵王不乐意不成?陆静淑心中腹诽,面上倒没非得跟郝罗博纠结这事,只说道,“你说得对。”
  今天天气好,两人带着从人慢慢往庄子外走,陆静淑寻了个时机,悄悄问他林贵妃和皇后是不是有什么恩怨。
  “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静淑就把她跟田从焘说的事告诉了郝罗博,“我实在不明白,为何贵妃娘娘不能上奏皇后娘娘此事?”
  郝罗博眉毛拢成一团,跟陆静淑说:“你以后别跟殿下提皇后娘娘的事。贵妃娘娘更不可能给皇后娘娘写信上书。这事还是另想办法吧。”
  陆静淑终于觉得不对劲了,按理说尊卑有别,就算林贵妃对皇后独霸圣宠不满,她也不可能这么直接表现出来吧?就算当年争宠的时候有些恩怨,也不至于让林贵妃跟皇后老死不相往来啊!若说是林贵妃不愿皇后担个好名声,不管此事,那倒还情有可原,但是今天田从焘和郝罗博表现的,明明不是这么回事!
  倒像是林贵妃痛恨皇后,所以不肯与她接触一样!还有,为啥不能跟田从焘提皇后?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陈年恩怨?陆静淑实在是太好奇了。
  ☆、第90章 惊天秘闻
  陆静淑走后,田从焘反复思考了很久她今天所说的一切,越想越佩服这个女孩。悲天悯人之心,只要不是泯灭了良知的人,偶尔都会有的,但能够认真思考这事,并愿意为之付出努力、一心一意想做成的人,几乎是凤毛麟角。
  她想做的事情,虽然不乏同病相怜的缘故,但这世上受害的人多了去了,大多数一旦翻身,想的都是怎么报复别人,怎么让自己过得更好、走得更高,好让过去看不起自己的人看着眼红嫉妒,好让自己再不会落入被害的境地。
  当然,也有不少人会在合适的时机,做些利他的好事。但像陆静淑这样充满舍我其谁的责任感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所以他很想帮她,尽管她要做的事都很麻烦,他也难得不嫌麻烦,愿意尽力帮一帮她。
  但是要走皇后的路,从他这里是根本不行的,田从焘很伤脑筋,想来想去,最后把主意打到了齐王身上。
  齐王田从烈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他比田从焘小五岁,也就是说,在田从焘开蒙的时候,他才出生。那时候田惟彰正是最忙的时候,他刚摆脱辅政大臣的阴影,自己独立主政,所以每天忙得废寝忘食,偶尔有点空闲时间,都用来去关心长子的学业了。
  何况在田从烈出生之前,田惟彰已经夭折了两个儿子,他伤心的都有些麻木了,因此对于这个刚出生的孩子,他也是抱着一种“能长大再说吧”的念头,把一腔父爱都给了已经开始读书的长子。
  于是田从烈就这么默默的在后宫长大,等他到了开蒙的年纪,田从焘已经享受了太子的待遇——出阁读书,并赢得了满朝文武的赞誉。他的生母白淑妃也一直不太受宠,当初生他的时候只是个美人,生了他之后才升了昭仪,这个淑妃的位份,甚至是苏皇后封后之后,才建言田惟彰册封的。
  这样不受宠的母子俩,自然也不可能被田惟彰带去东都,所以他们现在也都在长安呆着。齐王生性老实本分,从不与朝臣结交,除了齐王妃的亲戚和白家的人以外,齐王府基本也没什么别的客人。
  而禁绝溺婴一事,最好还是由女眷们开口提醒皇后,由皇后这个一国之母出面,才显得名正言顺。田从焘跟齐王两兄弟之间关系平平,这事也不该他去说给齐王听,于是他就找了个心腹嬷嬷来,让她想法子把话传给齐王妃。
  现在田从焘已经不再沉寂,领了圣旨做了一大摊事,还担着留守旧都的名头,就算齐王真甘心平淡,想来齐王妃一家也未必甘心干看着。何况现在连三皇子田从焉都订了亲,眼看明年就要在东都开府,齐王真能就这么眼看着弟弟都比他风光?
  齐王没有别的出路,想来就只能去抱皇后和四皇子的大腿了。
  林贵妃很快就听说了这件事,如意看见原本还面带笑意的贵妃娘娘脸放了下来,虽然心中惧怕,还是不得不继续说:“齐王妃出宫之后,淑妃娘娘就打发人去了一趟花房,今日一早送了一张请安帖子到大总管处……”
  “帖子上写的事,就是玉兰跟你说的事?”林贵妃缓缓问道。
  玉兰是赵王府的嬷嬷,前日曾想法给如意传过信,于是她就低头小心回道:“是。”
  林贵妃失望伤心到极点,反而不想发火了,她只摆摆手:“你去吧。”
  “那帖子……”
  林贵妃幽幽叹了口气:“送出去吧。”他既然想做,自己怎么也拦不住。她在内殿想了半日,叫人去林家请她嫂子明日进宫来见,然后又把如意和余平叫进来商议了一回事情。
  第二日田从焘听说白淑妃的帖子已经送出去了,略微安心,又听说林贵妃下旨,端阳节前要在宫里开赏花宴,请了一些诰命夫人进宫相陪,除此之外,竟然还请了几个家里丈夫娶过平妻的原配夫人进宫。
  两日后郝罗博来见他的时候,就说:“贵妃娘娘一片苦心,都是为了殿下,殿下就算不看别人,也要为了娘娘多想想。”
  “你想说什么?”田从焘转头往竹屋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问。
  郝罗博示意随从们远远伺候着,自己跟在田从焘身后,字斟句酌之后,才说:“殿下早先说要留在长安过逍遥日子,再不理别事,我斗胆问一句,殿下此言是真心么?”
  田从焘也没回头,只回了一句:“我骗你做什么?”
  “那殿下何必还要掺合东都宫里的事?”
  田从焘有些诧异,停步回头看了郝罗博一眼,问:“我掺合什么了?”
  郝罗博欲言又止,田从焘一看他这样,又不想听了,转头继续往前走。
  郝罗博始终没想好要怎么说,就这么一直跟在田从焘后面,直到走到竹屋门前,田从焘跟门外的侍从说了一句话后,让他先回去,他才憋不住直接跪在了地上。
  田从焘一惊,挥退侍从,斥道:“起来!像什么样子?”
  “殿下,今日就算您生气,这话我也不得不说!”郝罗博一边说一边磕了个头。
  田从焘往屋子里看了一眼,想跟他使眼色,却发现他根本不抬头,只头抵着地说话。
  “殿下既然安心要在长安做一逍遥人,何苦又要想方设法为了东都那背信弃义之人谋划?您这样做,对得起您自己,对得起贵妃娘娘么?”郝罗博说的时候并不敢看田从焘的脸色,所以一直头抵着地面,飞快的说出心中所想,“当日您说前事尽忘,不愿再提起,咱们这些人无不欢欣鼓舞,只盼着您能就此放宽心思,重新振作。可是如今……”
  田从焘再不能让他说下去,终于不管不顾的拎着他脖领子,把他拉了起来:“如今怎么了?我做什么了?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根本没那个意思!”
  郝罗博看他疾言厉色,似乎真的是自己误解他了,就有些糊涂的问:“那您是为了什么?”
  田从焘扫了一眼竹屋的门窗,低声说:“我是为了做成此事,造福于人,跟谁都没干系!”
  谁知郝罗博却似恍然大悟,居然喜出望外的嚷道:“原来您是为了陆姑娘!我怎么就给忘了呢!这是陆姑娘……”
  “你给我小点声!”田从焘气的一把推开他,“满脑子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管好嘴巴,不许出去胡说,更不许将此事透露一丁点给别人知道!”
  郝罗博笑嘻嘻的满口答应:“殿下放心,我明白,我一定不说。”
  田从焘一看他这一脸贱笑,就知道他还是在歪的频道上,他也懒得再跟他说,干脆赶人:“行了,别废话,快走吧你!把药材的事办好了,别的事不用你操心!也不许你再跟贵妃娘娘传话!”
  “我知道我知道,殿下放心。”郝罗博一直嘿嘿嘿的笑,直到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给田从焘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笑容。
  田从焘满身恶寒,转身走到竹屋门前,开门的时候,他先调整了一下情绪,将神情恢复正常,才拉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一身绿色衣裙的少女一看见他进来,忙低头行礼:“参见王爷。”
  “免礼。”田从焘进去坐下之后,先开口解释,“今天郝罗博吃错了药,他说了什么,你就当没听见。”
  听了满耳朵八卦的陆静淑神情诧异的回道:“郝公子也在么?”王爷,你相信我,我什么都没听到qaq!
  陆静淑此刻心里简直有一万头草泥马在奔腾而过。郝罗博你个坑货!说这么重要的私密话,居然就在院子里就说了???也不问问屋子里有没有人,你就这么说了出来!你是想坑死我吗???万一赵王想杀人灭口怎么办???她是主角,应该不会死吧qaq!
  她就说贵妃、赵王和皇后的关系有些奇怪吧!回想起那巧合的时间节点,再结合郝罗博今天的那几句话,这简直是一场宫廷年度狗血大戏!
  东都背信弃义之人,为她谋划,再联想起赵王今天找她的原因,那不就是皇后么?!
  赵王是十一年前突然消沉的,皇后是十一年前突然受宠的,这么说,当初让赵王消沉失落的根本就不是那打酱油的未婚妻,而应该是皇后才对呀!怪不得,她总觉得赵王不像是轻易为儿女情长就消磨志气的人,一个未必见过几次面的未婚妻,不至于让他一蹶不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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