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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与她自上回在大明宫殿前一别便不曾再见。
  李元沉静地凝视垂眸假寐的韦彧,六年光阴飞逝,褪去初出茅庐的青涩秀气,她精緻小巧的五官随着年岁张开,眉目间多了几分成年女子特有的从容不惊,周身气韵如皓月般清冷柔和,举手投足间尽是武将的英姿颯爽,看着却又不至叫人心彆扭,只道大方中不失女子的秀气。
  心中摹画多年的轮廓再度映入眼帘,此刻她红润的双唇慵懒地勾起,捲翘的睫毛垂下在眼旁形成一圈阴影,他犹记得那双眼褚睁开时,琥珀色的眸子流转芳华,专注得好似这世上只有此物和她共存般美好,总叫他久久挪不开眼,甘心沉溺其中。
  只可惜物换星移,事过境迁,他已有一名贤德的王妃长伴左右,而那双美到不似人间所有的眸子里刻划的人不再是他,而是那名他未曾谋面,却听闻无数战绩的铁錚男子。
  肖家女子从不委身做妾,何况是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她。
  歛起那些早该尘封的心绪,他悄然地移开目光,轻轻地开口:「昨日父王招见我,说是既然你已完好地回来,那些陈年往事一律不再追究,还你肖家世袭的敬武侯爵位,封赏照旧,至于你一品昭显将军之位则日后再议。」
  闻言,韦彧默然,漫不经心地頷首。
  见状,李元镜无声地苦笑,思索了片刻,有些犹豫地说道:「此次咱与辽金的战事,大大耽搁了二哥与大隋那位郡主的婚事,咱俩国交涉了几次,父王考虑大隋素来极重的女子名节,匆匆订在七日后,听父王提到,大隋那似乎有意派人来我国观礼。」
  「嗯。」韦彧低声回应。
  见韦彧的神色如常,并未因提及李瀧而不悦,李元镜顿时松了口气,话匣子一开,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想给韦彧讲上一回,一下天南地北、一下奇闻軼事,激动时更是情不自禁地时而拍大腿,时而拍手叫好,两人的相处一如过去数年,他说,她静静地听着。
  朝堂上行事素来以稳妥霸气出名的七殿下,竟会像个话嘮子般滔滔不绝?
  虽听闻过无数次自家将军与七殿下自幼玩在一块,感情甚好,可如今真见到两人处在一块,李榕忍不住尷尬地吞了吞口水,一时间难以消化跟前的景象。
  良久。
  「李榕。」韦彧注意到李榕傻楞楞地立于一旁,清秀面容上是掩不住尷尬,便朝她招了招手,吩咐:「去添壶茶,顺便拿些甜品过来。」
  李榕正听得想打盹,就差没整个人栽进一旁的水洼里,闻言,如临大赦般面露喜色,简短地应个声后,一溜烟地跑走了。
  李元镜望着那如足底抹油般逃开的纤细身影,狐疑地摸了两把下頷,朝韦彧好奇地问:「莫不是我脸上沾到什么东西?」
  韦彧循着其目光看去,倒是习以为常地耸了耸肩,淡然回答:「大概是被你的样子吓得不轻。」
  李元镜微愣,「嗯?什么样子?」
  韦彧扫了他一眼,只见他侧着脑袋,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瞪得老大,与寻常男子相比下更加红润的唇瓣因失神而微微张开,依稀可见几颗皓齿,一如两人幼时那般又傻又呆,就差没涎几滴口水,哪还有半点传闻中濂亲王果敢神武的模样。
  她慵懒地坏笑,字字郑重地道:「话癆的样子。」
  「我?」李元镜睁目,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地重复:「我话癆?」
  韦彧煞有其事地頷首,接着又似想到什么般摇头,佯装苦恼地思索了半晌,抬眸,见到那双刻意瞪圆,闪烁着期盼光芒的雏鹿眼眸,清冷地琥珀眸子立时骨碌碌地转了两圈,带着揶揄。
  看见韦彧此时的眼神,李元镜心中警铃大作,暗叫不妙,顿时连肠子都悔青了,他竟忘了此人看似冷淡沉稳的外表之下,简直一大痞子,从小对他又是坑又是拐的,可谓半点顏面都不留。
  见韦彧高深莫测地莞尔一笑,李元镜逃命似地往前跃下枝头,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直到踏上云岭桥,他回首,只见肖筠不知何时又恢復成他刚到时垂眸假寐的姿态,及腰青丝略显凌乱地垂下,雅致面容平顺柔和地展开,修长纤细的身躯套着皓白烫金的虎袍,日光穿过茂密的绿荫,点点洒落,与深褐槐木上的白影交缠相映,莫名地多了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冷韵。
  肖筠。这他在心底默念了数千万次,思念了六年的名讳。
  如今她虽安然无恙地回到肖府,一身她穿惯的白底绣金虎袍、丰姿泰然,间来无事时就攀上她最爱的那棵槐树,每回皆要赖上半天,一切看似没变,却也什么都变了,至少,她再回不到自己身畔。
  久久挪不开眼,他好似要将眼前之景深刻地映入脑海般,无声地注视着。
  「殿下?」李元镜闻声抬首,是被韦彧遣走的李榕,手上拿着简单的糕点和刚泡透的香茗,一双水汪汪的黑眸正好奇地盯着他瞧。
  「殿下要离开?」注意到跟前对视的桃花眼中呼之欲出的水气,李榕一怔,下意识地往李元镜方才所望之处,她家将军一如平时慵懒地躺着,看不出有异。
  她思索了半晌,用词有些小心翼翼,低问::「殿下和大人起了口角?」
  李元镜淡然地扫了李榕一眼,压下回首的衝动,垂眸,低沉的嗓音听不出喜悲,轻轻落下一句:「好生照顾她。」
  良久,那斜卧树上之人悄然睁眸,鼻头一阵酸楚,无波无澜的琥珀眸子蒙上幽幽水雾,见已没了那人的身影,叹息般苦涩一笑,再度垂下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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