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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清早,金发乔鲁诺就沦为被你压在身下的抱枕。
  昨晚发生了什么你一概不知,不过那都无所谓,乔鲁诺牌抱枕手感真好,又软又结实。
  现在你终于明白自己不反感和乔鲁诺贴在一起的原因,因为他的身上没有体味。
  以前与福葛聊过这个话题,福葛查过资料后不太确定地说应该是东亚人的祖先基因突变,导致大汗腺分泌物质减少。
  意大利商店有一排货架专门摆放止汗剂,在中国你都没见过这样的阵势,上一个布加拉提还和你介绍过,当时你在卫生间里看着他手里的那瓶止汗剂,满头问号。
  福葛讲自己为了解决体味这个问题,除了日常清洁以及注意饮食,止汗剂也是必备,他大约是小队里最爱干净的,乔鲁诺来了以后,他退居第二。
  许是有东亚人血统的缘故,也可能是吸血鬼基因突变,总之乔鲁诺既不是吸血鬼也没有体味,清清爽爽很干净。和乔鲁诺呆在一起就好像还在国内,周围的空气瞬间清新无比。
  一夜宿醉甚至没有酒气,你埋在他金灿灿的卷毛里,不想起来了。
  以前见他都是编发,想不到他头发散开有这么长,他的头发是怎么做到变色后突然长到和你相同长度,还卷成小波浪。
  耳边的呼吸频率增快,乔鲁诺醒了,他偏开头,手搭在你肩上,轻轻推了推。你赖床装睡,纹丝不动。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叫你起来——除了威胁你再不起来就扒你衣服的布加拉提。
  乔鲁诺深吸一口,放开你,不再动。
  你的赖床持续到布加拉提开门进来,布妈咪把你这只八爪鱼从乔鲁诺身上扯走。
  『酒醒了吗?』
  不清楚布加拉提是问乔鲁诺还是在问你,你睁一下眼,没聚焦,继续闭上,假装是一条死鱼。
  布加拉提把你放回床上——更像是丢,乔鲁诺没出声,起身下床,把床位还给你。
  你夹住被子躺尸,但是睡不着了。昨晚被米斯达灌了一些酒,太阳穴还有些痛。
  耳畔沙沙,分不清是他们行走时带动布料的相互摩擦还是沙子声,布加拉提叫你自己起来,你摇头,他俯过来晃你,你哼哼唧唧。
  布加拉提一把抽走你腿间夹着的被子,右手抱被,左手叉腰,布妈咪这是要生气了。
  你翻下身,没成功,还想装死,布加拉提痛下黑手,强行让你与心爱的小床床天涯永隔。
  摆烂鱼最终被狠心的布妈咪拦腰扔进卫生间,好在正刷牙的乔鲁诺手疾眼快,你才没落得以头抢地的下场。
  『好了,赶快刷,刷完吃早饭……不对,是午饭。我给你买了超级大西瓜,你要是再睡,就被米斯达和福葛抢光了。』
  “Yes,sir!”
  听有大西瓜吃,你立马从软绵绵的状态支愣起来。
  意大利的西瓜价格远没日韩那么离谱,却也是你买不起的价格,自从来到意大利,你就再也没享有过冰冻大西瓜的归属权。
  身为大夏天需要吃西瓜避暑的死宅,被禁吃雪糕没空调又没有西瓜吃,煎熬的酷暑全靠你心静自然凉,多么悲催的鱼生。
  在乔鲁诺无比震惊的目光中,你用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结束洗漱战斗,狂飙到客厅。
  结果布加拉提骗你,米斯达和福葛根本没在抢西瓜,大西瓜完好无损坐在橱柜上,他们两人在吃披萨喝咖啡。
  『今天动作怎么这么快?』
  布加拉提还没做好饭,桌上有剩余的披萨,那是留给乔鲁诺的,你的单独另做。
  『你说他们抢西瓜……』
  你迟疑地指着厨房里的西瓜,布加拉提“哦”一声,脸上全然没忍住笑意。
  『所以用西瓜当诱饵就能把你这只乌龟钓出房啊?』
  布加拉提切开一只表皮鲜亮的可口红番茄,边笑边瞧着你,你鼓起脸怒视他。
  米斯达从你出卧室门就一直在看你,你和他对视,不懂他在看嘛。
  乔鲁诺从卧室出来,问你睡衣放在哪,你接过来闻了闻,现在酒醒了些,鼻子反而能嗅到酒气,你去卫生间把睡裙泡上。
  布加拉提居然给你做中餐,意式烩饭与中式烩饭差异很大,不管是处理米还是用料,完全是不同的菜式。
  番茄肥牛烩饭,他居然还买了生抽和蚝油,在意大利人的厨艺下吃到家的味道,你都要感动落泪了。
  『味道怎么样?』
  大厨布加拉提问顾客感想,你给其打一百分。
  吃完饭你就直奔厨房切大西瓜,抱住一半的西瓜宣布这归你了。
  『半个全吃掉?你吃得完吗?』
  福葛强烈怀疑,你一脸深沉,说他不懂。
  “Hand hands,loud louds.”
  “???”饶是天才学霸福葛也没听明白,“What?”
  呵,就算IQ152又怎样,照样不懂来自未来的网络谐音梗。
  你已经五年没吃过西瓜,嘴里仿佛都失了忆。但当勺子插进瓤心,画出大大的圆,将中间最甜的地方挖出,再咬上一口,沁人心脾独属于西瓜的清甜便从喉咙涌入你的心间。啊,夏天,这才甜美的是夏天。
  『为什么吃个西瓜还能吃出圣徒的感觉啊?』福葛与米斯达都感到异常离谱。
  如果是他们背井离乡多年才吃上一口意大利披萨,肯定也跟你一个样。
  你想回怼,但又记起上次被乔鲁诺抓到漏洞,就咽了回去。
  现在不能在主角面前说这么明显的话,你要控制变量。
  乔鲁诺吃着披萨观察你,你忽视掉他对你疑似故意又疑似无意的打量,继续享用意大利昂贵大西瓜。
  现在还处于假期,他们在休假,你也在休假——本应该是这样的。
  小草莓老师课堂开课啦!孩子意大利语老不好,多半是废了……
  你晕圈地拿着一个字母都看不懂的意大利语习题册,坐在旁边的乔鲁诺居然在学拉丁语。
  『因为我还不确定自己是读文科高中还是理科高中。』乔鲁诺解释,『文科必须学习拉丁语与希腊语,理科对我相对没那么难。』
  意大利人也太惨了吧,你刚这么感慨,又听到福葛讲意大利高考就是拿个高中毕业证,高中毕业后除个别学科以外大学可以随便上。
  你:……
  还是中国考生比较惨。
  心塞地背完今日份单词,下午又被米斯达拖出去跑步,那不勒斯地面的陡峭程度依旧惨不忍睹,如果你是那不勒斯居民,铁定要举报市政府,城市基建都做不好还当什么屁官。
  你在心里骂骂咧咧,但很快就没了想法,天知道你是怎么撑到米斯达规定的终点的,浑身蔫得活像霜打的茄子。
  水……快……快给你水……
  米斯达拧开水瓶,兴奋地宣告你一千米仅用三分半!
  你的魂已经从嘴里飞了。
  『快回魂快回魂。』
  米教练喂给你几口水,你想灌个爽,但他夺过杯子,不让你多喝。
  『再走五百米,今天的任务量就结束!』
  五百米……五百米……
  『坚持住!你一定能行!』
  他再怎么给你加油鼓劲也没得用,你踉踉跄跄迈出几步,直接跪了。
  『不能休息!起来!』
  一到训练就严酷起来的米教练架起你的胳膊,用膝盖顶你的腿,叫你动。
  你哭着摇头,真的不行了,腿一点力气都没,求放过……
  『哈,我倒是希望能在床上听你这么说。』
  不等你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米斯达就掏出腰前别着的枪,还温热着的枪口顶在你的腿根。
  『好了,快动!你不想我真的射出来吧?!』
  “呜哇哇!”
  凶残的长跑训练在你的身心俱疲之下告一段落,米教练十分满意,布妈咪也万分满意,接下来的目标就是一千米三分钟。
  泪成瀑布,你真切地希望明早的太阳不要升起,让你一直睡大觉吧。
  第二天准时被布加拉提叫醒。
  你痴呆瘫床上,不明白为什么别人放假就是嗨,你放假就要回到学生时期,又要学习又要跑操(仅两人还掉队)。
  不能睡懒觉算什么假期,你要抗议。
  『抗议驳回。』布加拉提抱臂俯视赖床的你,『今天起我要开始工作了,以后就由米斯达叫你,如果一分钟后我还没见你起来,我就让米斯达进来了。』
  你起,你起行吧。
  就这样早起跑步上午学意大利语下午做作业,连续折磨一个星期,眼看八月份假期再有一周就将结束,星期日的晚上,做完作业,你坐在窗边,保持思想者(1880年奥古斯特·罗丹所创圆雕)的姿势思考人生。
  实际上你刚想个开头就开始发呆。
  『晚好!在想什么呢,忧郁女士?』
  不知何时来到布加拉提家的米斯达从背后偷袭,揽上你的肩,顺便还给你起了个新外号。
  你反射性抖了两下,米斯达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故意似的往你脸上吹气,你更是抖。
  『米斯达,她的大脑需要休息,可不可以请你不要打扰她?』
  福葛埋头批改你错误百出的作业,语气亿万分不妙,你又抖了两抖,总觉着福葛下一秒就会把作业本砸你脸上激情开骂。
  『可是我很无聊啊。』
  『无聊你去找乔鲁诺。』
  也在埋头狂写的乔鲁诺无辜被cue,抬起头,『我正在做作业,福葛老师。』
  『看,没人陪你玩,你可以回去了。』
  『我又不是来找你。』
  米斯达忽视百般阻拦的福葛,热意腾腾的肉躯挨得你更近,胯部顶在你的后背,你都能感觉到他手枪的形状。
  你不懂他哪根筋抽了,身子抖了又抖,浑身蚂蚁乱爬似的难受。
  『晚上有时间吗贝拉?我见海边有人在开小型音乐会,人不多,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你拒绝,今晚要思考人生。
  『人生?』米斯达摸起下巴,『终于不是鱼生啦?』
  他依旧很会抓重点。
  布加拉提说你可以在海边思考人生,你幽怨地瞟他一眼。
  最终你还是被拉了去,另三个人也一同跟去,米斯达指责他们打扰你和他的私人约会,他们三个都一脸“鬼知道你会对她做什么”。
  你倒不觉得米斯达会对你做毛线,他要是想做坏事,早就做了。
  那不勒斯的地面对夜盲症患者根本就是灾难,即使有路灯也不是所有坑坑洼洼都能照亮。在手牵手的情况下你还摔倒n+1次,米斯达无奈蹲下来,让你骑到他背上。
  『驾!』你夹住米坐骑的腰,“Arriarri!”
  『你把我当马匹了啊?!』
  日常连接上你脱线脑回路的米斯达立刻抱怨起来,其余三人递来匪夷所思难以置信的目光,米坐骑嘴里仿出一声究极像的马儿嘶鸣,拔腿开跑。
  『冲啦!!!哦吼——!』
  夜晚的风在米坐骑的奔驰中呜呜凄凄,化为残影的灯光在你眼睛里留不下任何影像,手里牢牢扒紧身下的米马马,把身子的重里全都交给他。
  你什么都看不见,心里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有米斯达在呢。
  『到啦!』
  米斯达减速、站定,微微喘气,他没让你下来,你便赖着不下去。
  眼前是几团在沙滩的篝火,映出几半火光里的人,穿红衣T恤衫的人手拿吉他,听起来不是电吉他。
  “...Mirrors on the ceiling(天花板上镶嵌的镜子),the pink champagne on ice(冰镇着的粉红香槟)...and she said we are all just prisoners here of our own device(她说我们都不过是这里的囚徒,为自己的欲望负债)...”
  是《加州旅馆》。
  嘶哑的烟嗓与扑在滩上的水拍响,你又捕捉到电吉他与贝斯,鼓点是由吉他手拍打奏出的,让你想起大学时隔壁楼有个男生每天都在女寝楼底下弹唱,相传是在追楼上的学姐,可是学姐一直没有下去。
  室友说那男生痴情,你当时就想,学姐要是下去了不就社死了吗。
  “...Last thing I remember(我所记得的最后一件事),I was running for the door(是我跑向大门).I had to find the passage back(我必须找到来时的路),to the place I was before(回到之前的地方)...”
  后面被你和米斯达甩开的三人匆匆赶来,刚好可以听到这首歌的末尾。
  “...You can checkout any time you like(你可以随时选择结账),but you can never leave(但是你永远无法离开)!!!”
  冗长的一段吉他独奏,吉他手大概是想炫技,但在你听来这水平跟你半斤八两,让你想要睡觉。
  米斯达把你放在篝火旁的横木桩上,这里的确像米斯达说的,没什么人。也许周围有人,但你看不见。
  奏完一首,海风迎来短暂的间歇,他们有人拿起饮料拧开瓶口,遥遥远远有着细细碎碎的意大利语。
  橙黄色的火团跳出几粒顽皮的小火星,火星子溅出一道弧度坠到踩满鞋印的小沙坡,害怕被烫到似的,你收了下脚。
  “Happy?”米斯达也起了瓶碳酸饮料或是酒,咕嘟咕嘟灌几口,坐到你旁边问你。
  你“嗯”一声。
  米斯达问你喝不喝饮料,你说可以尝尝,他把瓶口对过来,你就着瓶口饮了一口。
  “咳……咳咳!”
  『啊,抱歉!』
  米斯达把瓶身扬得太高了,多余的饮料呛到你的气管,又浇湿了你的衣服。米斯达一手拍你后背给你顺气,一手拿来别人递过来的纸巾擦你身上的水,气管的涩痛还未消失,脑门就先晕晕乎乎起来。
  那是一瓶酒。
  咳嗽的幅度慢慢减缓,你倚在米斯达的肩上,米斯达擦拭酒液的手渐渐停下,抚摸你后背的手揽上你的腰。
  乐队又演奏起来,空气却显得格外的沉闷,除了吉他音与贝斯,仿佛还有些什么,密密匝匝,犹如针扎一般的强烈视线,以及别的……
  又响着一些水流与沙石挂花的音效,细腻的沙子正在透明的水中流动。
  无人出声。
  几波海浪涌过,周围接着渐起欢笑,刚刚那段寂静仿佛只是在认真倾听,郁闷的空气也不再停滞,一切都归为正常。
  『你醉了吗?』
  福葛冷静的声音问你,如果不是音色不同,这压抑的语调你还以为是乔鲁诺。
  你含含糊糊地说不知道。
  『就是醉了。』
  布加拉提一口认定,你撇撇嘴,醉了又怎样。
  『醉了你就失忆了。』布加拉提还很耐心地对你解释。
  原来你是醉醒了会失忆的那类人吗……哦好像是的,你之前就喝断片过。
  啊……酒精,都怪酒精……你现在脑子转不动了。
  有人在摸你的脸、捧起你的脸,突然你被另一边的人拽了去,福葛一声『你不要趁人之危!』惊醒差点进入深度睡眠的鱼。
  你小心脏都要被他的呵斥炸裂了。
  『……对不起。』
  看你捂着心口大喘气,福葛也没想到你会惊成这样。
  『人在进入睡眠被叫醒会刺激大脑细胞和交感神经,就会受到惊吓……』乔鲁诺不知何时搞到了乐手的吉他,乐队休息,乔鲁诺手里拨弄着琴弦,他轻轻耸了耸肩,『就像现在这样。』
  你的惊吓反应好一阵子才缓和下去。
  “Moon...river...Wider than a mile...I'm crossing you in style someday...”
  乔鲁诺弹的一首极为缓慢的歌,这曲调你听得熟悉,好像是哪部电影里的,你记不起来。
  “You dream maker...You're heart breaker...Wherever you're going...I'm going your way...”
  燃烧纷飞的火苗也映出他的脸,蓝色的瞳色也被染红,那火星仿若在他的眼瞳中蹦跃,星子落了下去,找不到星星坠落的野地。
  乔鲁诺的额前还没有甜甜圈,他只在后面扎了麻花辫。怎么看都像少年时期的DIO。
  他的嗓音一向偏冷,只有为了吃布丁讨好你的时候才会甜甜的,同为礼貌,福葛的声线就更偏温暖。
  人的声音会带有感情,天生视觉弱于他人,你只能在听觉上弥补眼睛的缺失。一个人的声音除了表达情绪,也会透露出他个人的本性,乔鲁诺的声音比福葛细腻,他的心也的确比福葛硬。
  这是当然的,他之后会成为黑手党的老大。心不硬的人,只会在权利斗争中被杀。
  一曲唱毕。福葛记起你说过读学前教育会点乐器,他问你会不会吉他,你说会点,乔鲁诺把吉他给你。
  你只在大一的时候摸过吉他,因为钢琴实在弹着不顺手,学不会,你就试了试同学的吉他。相比起击弦乐器,你更适应纯粹的弦乐器,古筝、箜篌、里拉琴……它们的底层逻辑是相通的,就和人一样。
  太久没弹了,没有多大印象,你只能凭感觉。根根弦的摸索之中回忆起了大一学的一些基础,又记起当时室友教你的。
  “曾经我是不安河水……穿过森林误入你心,没计划扎营搁下了是非,一去不回……”
  中间歌词一句不记得,你哼哼,反正只要吉他的音给足就行。
  山谷般的音乐高潮过去,过山车降入谷底,忽地平静,自然而然带出了记忆中存寄的歌词。
  “……在这之前,别说再见,请帮我停住这时间……就这样,别安慰,诶,等我找到你,试探你眼睛,心无旁骛地相拥,那是我仅有的温柔也是我爱你的原因……如此不可及……如此不思议……”
  零落的弦音彻底落地,四周零零散散响起鼓掌声。
  几个意大利人跟你搭话,米斯达和福葛帮你翻译,他们觉得这歌有点凄美,没听过这种编曲,像是摇滚又有很多不同,觉得新奇,问你这歌是什么意思。
  这你哪知道,又不是你做的曲写的词,也没研究过幕后故事。你就翻译了一下记得的歌词。
  『这是个单恋的故事啊!』米斯达又忧郁了,『你怎么总喜欢这种歌。』
  『人活着就是单恋。』你把吉他还给红衣衫的吉他手。
  『想要的得不到,求不得,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再怎么追也没有用。』
  “Oh...You are philosopher?”
  吉他手拿回自己的吉他,摇摇头,“So poor...”
  Poor...?
  你微笑,垂着眼。
  极少人会用“可怜”来形容你,大多数人都会说你冷漠无情。
  即使对方因为你的温和友善接近你,也会在某件事上突然听到你内心的声音,从而被欺骗了似的谴责你冷漠。
  上一个说你可怜的,还是已经成为黑帮老大的乔鲁诺。
  微醺温热的海夜在昏睡与流沙声中淌过。
  假期的最后七天,你在学意大利语的空余中疯狂打游戏,米斯达跑完步想邀约你,你拒绝,说要打游戏。
  米斯达问你要玩多久,你说一周,在家压根呆不下去的社交达人米斯达差点被你的宅属性吓晕。
  『你好内向啊,内向得有点过头了吧。』米斯达震惊脸,『像只猫。』
  那他就是狗。
  “So?”你啪啪敲手柄按键。
  『跟我出去玩嘛。』
  『不行,今天我有约了。』
  『什么?跟谁?!』米斯达头顶雷达警戒。
  你指着电视机屏幕里《网球王子:学园祭的王子》正和玩家约会的不二周助,“Fuji Syusuke.”
  三次元现充米斯达回给你的只有一串点点点。
  米斯达说不动你,他自己出去嗨。
  八月假的最后一天,你成功攻略下不二周助,布加拉提问你下一个男朋友是谁,你说没时间了。
  早上跑步上午上班下午学意大利语晚上赶作业,哪有功夫琢磨攻略角色。
  上班第一天,你照常按师傅的习惯处理食材,随口带了几句意大利短语,厨房师傅瞳孔地震,直夸你意大利语好,除了没学会灵魂弹舌。
  他那夸张的表情和语气仿佛自家弱智孩子考上哈佛,你寻思这不至于吧。
  厨房师傅一整个上午都情绪高涨,你不太明白自己会点意大利语,他怎么就高兴成这样。
  师傅他脾气算不上好,时不时跟你吐槽他之前带过的徒弟跟你比起来有多么垃,你要是手上失误,他也会连带着骂你。
  他夸起人来也连米斯达的嘴炮都拼不过,这次师傅把你夸得上天入地,你全程面无表情。
  『你这小姑娘,别人夸你你怎么还不高兴呢?』
  『……太肉麻了。』
  师傅的不满让你想起米斯达,每次米斯达夸你,你都没多大反应,这让他十分挫败。
  你在此反省了一下,发现自己不擅长应对夸赞。
  很多批评与夸赞都会让你的思维卡壳,对方若是没有明确说明,又或他们的说法你并不认同,批评与夸赞就超出你的理解范畴。
  人类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不似小猫小狗,它们喜欢你就想贴着你,讨厌你就冲着你叫。
  喜欢你的人,会开口贬低你,讨厌你的人,也会张口赞扬你。你通常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转变那么快,也不明白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你仅仅顺其自然,一切随心。不会为自己做的事情贴标签,不去刻意分辨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你不犯法,始终遵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但即使这样,也总有人批判你。
  你觉得莫名其妙。
  自己没有去做任何坏事,也不打算去讨好谁。你并非不能接受,你活得坦荡,只是那些批评或赞美你的人似乎总抱着某种期待,希望你做出他们幻想中的反应,而你的反应,又从来不符合他们的期待。
  他们希望你成为他们幻想中的人,而你只做自己。这就是发生冲突与分歧的根源。
  那么你会为了别人而去改变自己吗?
  你的手里有一只番茄。
  意大利人没了番茄就同中国人没了西瓜。意大利的番茄鲜嫩又多汁,它会成为意大利人钟爱的番茄糊、番茄酱、番茄沙拉、番茄意面、番茄汤……
  如果你是番茄,你打算成为什么?
  你只打算当一只番茄。
  中午忙完,你去大厅看他们在不在,如果福葛老师不在,那么今天就是放假。
  福葛依然在的。
  不仅福葛在,纳兰迦也在。纳兰迦埋头揪着头发写着,福葛这是又一次开启他的数学教学。
  你把作业给福葛,福葛向你介绍纳兰迦,纳兰迦疑惑地抬起头,福葛两边翻译,你又一次与纳兰迦相识。
  你对纳兰迦微笑,纳兰迦笑得有些羞涩,语言不通,除了傻乎乎地笑,全然一副不知道怎么对待你的模样。
  福葛开课,他的意大利语小课堂非常完美,你很快就香香地睡着了。
  等你醒来的时候,福葛的位置上坐的是乔鲁诺,旁边的纳兰迦在算术本上画画摸鱼。
  乔鲁诺头顶三个甜甜圈,他的究极发型终于归位了。
  “Buonasera.”乔鲁诺礼貌问好,第二句话就是问你他的新发型怎么样。
  你盯着他头顶用发胶固定了的金圈圈,实在说不出赞美的话,双手下意识抬起,又缩了回去。
  乔鲁诺说可以摸,请小心一点。
  那就是不能戳洞洞了。
  你小心翼翼碰了碰,像弹簧,稍微按下去,它就会弹起来。发丝被发胶固定,粘在一起,硬硬的,不是蓬松柔软的触感。
  救命,你很想把手指戳进去。
  『我可以戳洞洞吗?』你的星星眼极其认真,『可以吗?』
  乔鲁诺扬眉,很惊讶,纠结几秒,说不可以。
  你遗憾。
  他以后当上黑帮老大,更不可能给你戳了。
  收回手,低头看到意语单词本上被福葛标注的背诵范围,你更是叹出一声气。
  『怎么了?』
  『不会背。』你撇撇嘴,『记不住。』
  乔鲁诺没说话,可能对他来讲记忆东西一点也不困难。
  你和纳兰迦一同纠结学习,作为同甘共苦的学习小队,你们很快建立深厚的友谊——主要体现在分享零食以及偷懒逃课。
  辛勤教学的福葛老师快要被你们两个气疯了。
  米斯达还在坚持邀约,你回回拒绝,周末在家里打游戏,布加拉提实在看不惯你的网瘾样,鼓励你出去和米斯达社交。
  你在布加拉提身上见到自家家长担忧你变自闭儿的影子。
  『今天可以不?』米斯达锲而不舍。
  『……好吧。』
  就跟他出去一次吧。
  终于邀约成功的米斯达惊呼一声,催你赶快换衣服,现在就出发!
  你磨磨蹭蹭存档关掉游戏,挪去卧室,布加拉提让你穿在米兰买的汉服,他买下那么多,回来你一件都没穿过。
  你不知道穿哪件,布加拉提进来帮你挑,米斯达在外边等着,他相信布加拉提的品味,准备等待一份惊喜。
  烟粉色的折领长衫、青绿色绣有牡丹的小吊带以及淡紫色百褶裙。你在卫生间换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不敢走出去了。
  长衫薄如无物,本应松松的小吊带居然撑不住乳量,束在腰间的百褶裙反而凸显腰臀比。明明是素淡儒雅的宋制裙,在你身上硬生生成了半遮半掩的性感。
  以前你从不在乎身体怎样,大学蹦迪也穿着露半胸的小吊带,但来了意大利,种种遭遇让你不得不在意起来。
  穿这么显眼的衣服,不就明摆着吸引那些种族主义者来骂你吗。
  万一有极端种族主义者开枪毙了你怎么办。
  你忧心忡忡慢腾腾挪步出去,米斯达眼都亮了,『贝拉!你现在比今天的太阳还要耀眼!』
  他与福葛的兴奋点截然相反啊。
  『来。』布加拉提给你戴上首饰和发簪,戴耳夹的时候,他的手在你的耳垂上逗留片刻,你哆嗦一下,好痒。
  『我真的不会被种族主义者枪毙吗?』
  你没忍住问出来,两人一愣,随即都笑了。
  『怎么会呢,没人敢这么做。』
  『别怕,有我在呢!』米斯达牵起你的手,『谁要是敢羞辱你,我替你揍回去!』
  你看着米斯达充满活力又骄傲自得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你居然希望他一直都在。
  他才是太阳那样耀眼的那一个。
  布加拉提让米斯达天黑前把你送回来,米斯达说ok,拉着你上路。
  路上果真有人在看你,那些视线很明显落在你的身体上,而不是衣服穿得比你少的米斯达。你贴紧米斯达的手臂,试图缓解自己突突跳的太阳穴。
  你想把自己埋起来,埋在无人发现的僻静之地。
  『别紧张。』米斯达搂住你的肩,『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就是太在意了,你越是害怕,别人就越是想要欺负你。』
  他说得对。
  恃强凌弱的人,世界各地哪里都有。
  米斯达不会把事情看得太过认真,你慢慢放松下来,一起看了一场美国科幻悬疑烂片,你和米斯达笑点一致,电影主角在劣质特效与狗屁不通的剧本中仓皇逃生,你们坐在电影椅上哈哈大笑,旁边位置的观客一脸诧异地斜视你们。
  米斯达说从没见过你笑这么开心,你说因为这太搞笑了啊。
  出了电影院,米斯达跟你吐槽电影笑点,你这才发现略有不同。你笑是因为这剧本烂到逻辑迷幻,有一种精神错乱的美,外星人来都要喊一句仿佛回家了一般亲切,米斯达则纯粹是因为主角倒霉……还是他更缺德。
  米斯达问你想不想吃冰激凌,可你不能吃,米斯达贱兮兮地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不告诉别人,布加拉提和福葛就不知道你吃。他买来一根小冰棍,让你慢慢吃。
  你一边嗦冰棍一边看他,他也在看你,问你好吃不好吃,你点头,酸酸甜甜,是水果味但不知道是什么水果。
  你们两个又无言对视,米斯达问你想不想拍照,布加拉提把相机给他了,想让他拍点照。你无所谓,就点头。
  米斯达从脑子里掏出来相机,你迷惑,相机是怎么装进去的,四次元帽子?
  他先自己捣鼓一会,搞明白怎么用,拉着你合拍。米斯达居然在这时点亮自拍技能,用的是胶片相机。
  米斯达多拍几张,给你看怎么样。
  粗糙的画质与低饱和度,与你的智能手机相比画面满满的颗粒感,对这里的人们而言这是正常的,在你的眼中,这却是怀旧。
  此是千禧年,你生命的开始。生于千禧年,逃不开的千禧年。
  米斯达拍摄你一路,一开始你还能强颜欢笑,到后面,你实在累了,米斯达戏称你回归忧郁女士,你找块路边的橱窗当镜子,玻璃反映出一张模糊的脸,你认不出自己的长相,手摸上去,确实有些许疲惫。
  不再是大二时无忧无虑一心单纯只想着玩的年纪,从什么时候起,你的脸上开始出现散不开的忧郁?
  『米斯达,我老了吗?』
  『怎么会?』米斯达愣了愣,『你看起来年龄比我还小。』
  『跟你们在一起,我总觉得自己是个老奶奶。』你说,『你们年轻有活力,浑身又充满干劲,我就哪个都没有。』
  『没关系。』米斯达挠挠头,『又不是所有人都要跟我一样天天出去遛达。』
  『你说得对。』
  他不多想,连带着你也放空大脑。再走一段路,你累得不轻,米斯达蹲下来,说,老奶奶,快上来!
  你爬上去,米斯达让你坐好,开冲!
  米斯达火箭一路冲到布加拉提家门口,你拿钥匙开门,布加拉提不在家,米斯达把相机给你。
  『照片洗出来给我一份。』
  『好。』
  你点头,米斯达潇潇洒洒转身离去,你换了衣服,瘫沙发上看相机里的照片和录像。
  布加拉提拍了好多,你喝醉酒弹吉他唱歌的视频都有。
  那天晚上的事你是没一点印象,视频里的自己也看起来好傻。
  不过歌是好听的,想不到自己喝醉酒唱得比清醒时候好很多。
  你赶起作业。布加拉提回来,问你今天玩得怎么样。你说没那么糟。
  布加拉提说社交没你想的那么困难,你耸耸肩。
  困难不在于别人,而在于自己。外出与宅家二选一,你选择宅家。
  假使智能手机有网络,你甚至可以瘫床上刷手机一整天。
  这次与米斯达的单独交流,让你心情轻松不少,但在几天后,你轻松的情绪被最后一个熟悉的来人一扫而空。
  是阿帕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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