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七十七章 为什么要抛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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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念琛和莫凌僵在原地,心疼地望着那个泣不成声的小家伙,心里难受之极,莫凌捂着嘴,默默流泪,穆念琛深深地望着他,声音沙哑地说,“希晨,现在天已经黑了,外面不安全,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
  希晨脚下不动,牙齿咬着唇瓣,流着泪不语。
  穆念琛伸出右手,语气又温和了一些,“乖,听话,跟我们回家。”
  “希晨……”莫凌甫一开口,声音沙哑,颤抖,带着哭音,“宝贝儿,爹地跟妈咪都很爱你,我们确实有苦衷……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你想怎么发脾气,想怎么讨厌我们,都可以,乖乖跟我们回家,好不好?”
  希晨两只小手紧紧握着,不肯触碰伸到他面前的那只大掌,虽然,那只大掌曾经牵着他走过很多路,曾经保护过他免受伤害……
  可是,他真的很难接受,被他叫了那么久的二叔,竟然是他的亲生父亲,他那么喜欢的莫阿姨,竟然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们,怎么可以联合起来,欺骗他那么久呢?
  他的眼泪啪嗒啪嗒直掉,硬生生地别开脸,冷酷地说道,“不回家,我现在不想回家,我需要静一静,你们不要来打扰我!”
  说完,他看也不看他们,径直转身,在昏暗的灯光下,快步跑向前方不远处的湖泊。
  “希晨!”莫凌大惊,想也不想,拔腿就追。
  穆念琛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老婆,让他静一静吧。”
  莫凌急得跳脚,“不行啊,前面有一个湖泊,万一他想不开……”希晨还那么小,万一他一时激动,做出傻事怎么办啊?
  “不会的。”穆念琛紧紧握住她的手,漆黑的眸底窜动着坚毅的光芒,薄唇微微一掀,语气肯定地说道,“他现在虽然很难过,很伤心,但是还存有理智,不会做出傻事的。”
  一方面,莫凌相信穆念琛的话,可另一方面,她也担心希晨的安危,就算他不会做出傻事,但是湖边那么黑,万一他不小心掉下去怎么办?
  她急切地说道,“老公,湖边那么黑,我担心他遇到意外,我们还是跟上去瞧一瞧吧。”
  “他现在不想看到我们,我们贸贸然跟上去,反而会刺激到他。”穆念琛略一思索,说道,“这样吧,我回别墅拿望远镜,你悄悄跟过去,不要靠太近,以免刺激到他。”
  “好!”莫凌连忙点头,在穆念琛转身回别墅拿望远镜之后,她悄悄往湖泊那边走。
  担心被希晨发现,她脚步放得很轻,专门从树底下走,好隐藏自己的行踪,几分钟后,她已经走到距离湖边不远的地方,隐约看见一具小小的身体坐在湖畔,她不敢再靠近,便躲在树后,偷偷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夜色迷离,光线又不大好,她看得并不清楚,心里正暗暗着急,身边突然传来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转头看去,穆念琛正好蹲到她身侧,将一副望远镜交给她,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就在这里守着,如果发生什么事,也来得及冲上去。”
  莫凌点了点头,接过望远镜架到眼前,透过镜头,她看到希晨孤独地坐在湖边,瘦小的肩膀轻轻耸动,想来,他现在一定在伤心地哭泣。
  刹那间,她的心底涌满了疼惜,难受极了,好想将自己的心肝宝贝搂在怀里,好好哄他,逗他开心。
  穆念琛一手搂着莫凌,一手拿着望眼镜,同样看到了孩子偷偷哭泣的一幕,心里又酸又胀,说到底,这一切悲剧都是他造成的。如果能够代替孩子承受这份痛苦,那该多好。
  两人躲在树后,悄悄观望许久,深秋的夜晚,更深露重,就连莫凌都感觉到越来越凉,更别说穿着睡衣,坐在湖边的小希晨了。
  莫凌暗暗着急,压低声音,说道,“老公,这么冷的天,在湖边坐久了,会感冒的,我想过去看看。”
  穆念琛透过镜头,看着前方那具小小的背影,他脊背僵直,应该已经停止哭泣,想了想,低声道,“去吧,过了这么久,他的情绪应该已经平静下来了。”
  “好。”
  莫凌将手中的望眼镜交给穆念琛,然后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蹲太久,腿麻了。
  穆念琛连忙搀住她的手臂,关切地低语,“没事吧?”
  “没事,我站一会儿就好了。”
  莫凌站在原地,活动了一下双腿,待酸麻的感觉渐渐消褪,她悄悄挪动双腿,朝坐在湖畔的小家伙走去。
  昏黄的灯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洒下一丝丝,落在希晨的身上,他僵直的背影一动不动,说不出的孤独。
  莫凌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副画面,三岁的孩童孤独地蹲在树下,将他的愿望铁盒埋在树下,他写下的愿望是“我想要一个妈咪”……
  这件事,是穆念琛很久以前告诉她的,她没有亲眼看见,却每每想起,脑海里都会浮现出具体的画面。
  她的儿子,没有爸爸妈妈的陪伴,从小该有多么孤独啊,看到其他小朋友跟父母一起玩耍,他又该多么地羡慕啊。
  莫凌咬着唇,忍着心间的酸涩,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身后,然后,她缓慢地蹲下,将自己身上穿的针织衫脱下,轻轻地披到他的身上。
  当带着体温的针织衫覆盖在希晨后背的刹那,他的身体猛然一颤,微微埋着的小脑袋僵硬地抬了抬,似乎想要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
  “宝贝,这里很冷,跟我回家休息,好不好?”莫凌伸出手指,很想摸摸他的头发,可是,距离他的发丝不到两厘米,她又止住了动作。
  她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柔,就像覆盖在他背后的针织衫一样,暖暖的温度熨帖到他心底。
  坐在湖边这么长时间,希晨已经冷静下来,他没有再粗暴地将她赶走,也没有愤怒地吼叫,沉默了片刻,闷闷地说道,“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解释。”
  他肯跟她沟通,她就松了口气,柔声说道,“好,我会跟你解释清楚的。不过,宝贝,湖边太冷了,坐在这里容易感冒,我先抱你回家,好吗?”
  希晨冷着小脸,盯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湖泊,说道,“不好,在你解释清楚之前,我不想回去。”
  在这里,夜色凄迷,光线昏暗,他不用正脸面对他们,他还没有做好接受他们的心理准备。
  莫凌轻轻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好吧,不回去,就在这里说。”
  她坐到他身边,担心他着凉,将披在他身上的针织衫裹了裹,缓缓道,“要将这件事解释清楚,必须从五年前说起。”
  要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从记忆的深处挖出来,再详详细细地讲给自己的孩子听,莫凌总是有些尴尬的,她选择用第三人称讲述那些事。
  “五年前,有一个女孩,快要跟她的未婚夫结婚了,就在举行婚礼的前几天,她发现未婚夫背叛了她,她很伤心,开着车从未婚夫家里逃了出来。那天晚上天很黑,她很难过,开着车在马路上疾驰,想要发泄心中的痛苦,没想到拐弯的时候,从前方驶来一辆宾利汽车,她连忙打方向盘,撞上路旁的大树,昏死了过去……”
  脑海里蓦然闪现出那晚车祸时的破碎片段,莫凌痛苦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继续说道,“第二天,女孩在医院醒过来,医生告诉她,那辆宾利的车主姓穆,是穆家的大少爷,当时宾利车撞断路旁的栏杆,发生爆炸,穆大少当场死亡,面目全非。后来,穆家的人找到女孩,让她嫁给穆大少,以慰他的在天之灵。女孩同意了,几天后,便嫁给大少爷的牌位,成为他名义上的妻子。”
  讲述到这里,莫凌突然听到背后有动静,她转头看去,只见穆念琛站在她身后,微微弯着腰,手里正拿着一件外套往她肩膀上披。
  他漆黑的双眼深邃似海,目光柔和,不管发生什么事,他总是像现在这样,站在她身后,默默地支持她,保护着她。
  莫凌心里一暖,刚才因回忆而泛起的酸楚渐渐消散,心情平静了许多,她冲他微微一笑,转过身来,继续给希晨讲述那段过往,只是,为了保护穆念琛在孩子心里的形象,她将故事做了许多改动。
  穆念琛给她披上厚外套之后,又给希晨披了一件很厚的外套,然后,他坐到希晨的另一侧,一言不发地守护着他们母子俩人。
  “……在嫁入穆家之后,女孩才知道,原来穆家大少爷跟二少爷是孪生兄弟,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性格不同,她都会将二少爷错认为大少爷。”
  莫凌侧脸看着希晨,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母爱,语气温和地说道,“女孩以为嫁进穆家,只要安分守己就好了,可是她错了,自从她嫁进去之后,她就踏入了一个危险的陷阱……”
  希晨依旧冷着脸望着前方的湖水,可是,抱着膝盖的小手却悄悄地握紧了手指。
  “穆家的长辈想要给去世的大少爷留下血脉,便想出一个法子……”莫凌有些难以启齿,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希晨,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你知道什么叫试管婴儿吗?”
  希晨身体一颤,脸色微微变白,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我……我是试管婴儿?”
  “不,不是的,我的宝贝,你当然不是试管婴儿。”莫凌心疼地抱紧他,这一次,希晨没有推开她,就像木偶一般,身体僵硬地任由她抱着,她温柔地抚摸他的发丝,柔声说道,“长辈们想让我生一个试管婴儿,作为大少爷的血脉的延续,我不同意,我想要反抗,却不知道如何反抗……就在这个时候,二少爷突然跟我说,他其实是穆大少,他并没有在车祸中丧生,在车祸中死去的,是穆二少……我当时很震惊……”
  希晨也很震惊,在得知“二叔”是他亲生父亲之后,他还以为,他是他妈咪跟他“二叔”产生私情,生下的私生子,万万没想到,“二叔”竟然是穆念琛!
  希晨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穆念琛,“你既然没有死,为什么要欺骗大家?”
  这个问题,穆念琛已经回答过许多次,这一次,面对孩子质疑的目光,他心头愧疚难言,宽厚有力的手掌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缓缓道,“宸寒去世之后,我很悲痛,他当时开的是我的车,车上被人动了手脚,要出事,也应该是我出事。我觉得他是代替我死去,我便想代替他活下来。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怀疑有人故意害我,所以想以假死的方式,瞒过众人的眼睛,找出幕后黑手。直到五年之后,我才将那些幕后黑手拔除,他们就是潘湘宁和欧阳霸等人。”
  “潘湘宁和欧阳霸作恶多端”莫凌接下话头,继续说道,“当初,他们想阻止我生下希晨你,使了很多阴谋诡计,还好,你爹地一直保护我,你才得以平安出生。”
  这些事情太复杂了,太令人难以接受了,即便希晨是一个聪明的,坚强的孩子,他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消化这些事。
  他双手紧紧抱着膝盖,咬着唇,死死地盯着湖水,沉默了许久许久。
  他不说话,莫凌和穆念琛便陪他静坐,过了许久,他闷闷地开口,“那么,你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抛弃我?”
  莫凌紧紧抱着他,微凉的唇轻轻触了触他柔软的发丝,柔声道,“你现在知道了,在长辈们逼我跟你爹地生试管婴儿的时候,你爹地向我坦白了身份,我们两人产生了感情,所以才有了你。但是,长辈们并不知道你爹地的身份,他们跟我约定,只要我生下孩子,就放我自由……”
  她话还未说完,希晨情绪激动地打断她话,“所以,你为了自由,抛弃了我跟爹地?”
  他一时激动,将“爹地”这个称呼脱口而出,穆念琛眼底立刻绽放出灼人的光彩,浑身的热血都沸腾了,他竭力克制着激动的心情,给予莫凌和孩子谈话的空间。
  莫凌听到他叫“爹地”,心里也很激动,但,更多的是酸楚,儿子一针见血,她当年,可不就是为了自由抛弃了他么?
  她忍着内心的痛,双手捧着孩子冰凉的小脸,痛苦地说道,“宝贝,我当初抛弃你,是迫不得已的。”
  “希晨,你误会你妈咪了,你应该怪的那个人,不是她,而是我。”见莫凌情绪太过激动,穆念琛长臂一伸,将他们母子俩搂进怀里,低头看着希晨的小脸,沉声道,“当初,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潘湘宁和欧阳霸害死了宸寒,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伤害你妈咪,为了保护你妈咪,我故意冷酷无情地对待她,我说我对她没有感情,只是为了生孩子才利用她,我伤她很深,她难以承受,才遵从跟长辈们的协议,伤心地离开……”
  穆念琛毫不犹豫地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就跟莫凌故意篡改事实一样,都是在为对方考虑,想要维护对方在孩子心中的美好形象。
  他收紧手臂,将怀中这两个对于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人紧紧搂着,声音低沉地说道,“希晨,五年前,发生了很多事情,你没有办法想象,我到底将你的妈咪伤害得有多深,以至于五年后我们再度重复,她都不愿意面对我……”
  “不,希晨,这不仅仅是你爹地的错误,一方面,你爹地难以接受孪生兄弟去世的事实,想要找出害死弟弟的真凶,另一方面,你爹地想要保护我跟你,所以才会故意冷酷地对待我,以免那些坏蛋伤害到我们母子……”
  不知何时,莫凌眼里已经泛起泪光,她深深地凝望着穆念琛的双眼,微微一笑,说道,“希晨,你知道吗,这些年,过得最痛苦的,其实是你的爹地……”
  从闪烁的泪光中,穆念琛从她眼里看到浓浓的爱意,他眼眶发热,喉头发干,有很多话想要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怀中这对母子抱得更紧了些。
  他们一家人,终于距离得这么近,近到可以听到彼此间的心跳声,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温度。
  莫凌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她吻了吻希晨的头发,哽咽道,“宝贝儿,你爹地对你的爱,我想不用我说,你也能够感受到,这几年,若不是他护着你,你可能早就被那些坏蛋谋害了,为了你,他受了多少伤,你是最清楚的,不是么?”
  希晨紧紧咬着唇,没有说话,小手紧紧抓住她胸前的衣服,漂亮的黑眸里也泛起了破碎的水光。
  “宝贝儿,妈咪也是爱你的……”莫凌鼻腔酸涩得难受,闭了闭眼,缓缓道,“刚刚离开你,去到奥列国的那段时间,我整夜整夜地失眠,想的,念的,都是你,想着你现在有没有好好吃奶?有没有好好睡觉?有没有长大一点?有没有生病?有没有被坏人伤害……我脑子里充斥的全是这些念头,搅得脑袋都快爆炸了,有一段时间,我产生幻听,总是听到你哭,听到你叫我‘妈咪’,我发疯了一般,到处找你……有一回,我走到河边,还以为你在河里面,要不是你璇璇阿姨将我从身后抱住,我可能就跳进河里了……”
  这段艰难的历程,莫凌从未跟人提起过,就连穆念琛也不知道,穆念琛乍然听说,心头大痛,将她紧紧抱着,脑袋深深埋入她的发丝,就像怕她突然消失一般。
  希晨纷嫩的小脸上已经濡湿一片,他突然将脸贴上莫凌的胸膛,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腰。
  莫凌垂眸,看着扑在自己怀中的儿子,唇角弯起一抹好看的笑容,梨花带雨的容颜,美得惊人眼。
  她轻轻蹭了蹭他的发顶,柔声道,“希晨宝贝,妈咪好想你,好爱你,回国之后,我不敢去见你,我怕我看到你,就抑制不住想要跟你相认的冲动……后来,你跟你爹地搬到了妈咪对面,你不知道妈咪心里有多高兴,我高兴可以天天看到你,高兴得快要发疯了,可是同时,我也很痛苦,我怕我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会让你看到破绽,会暴露我的身份,我不想因为我,给你带来一丁点的麻烦……”
  “宝贝……”她在他耳畔温柔低语,“这五年,没能陪在你身边,真是对不起……”
  言罢,她已经泪流满面。
  而希晨,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他柔软的小手握成拳头,伤心地捶打她,“你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对不起,对不起,是妈咪错了,妈咪不该离开这么久……”莫凌流着泪,一遍遍亲吻他的发顶,“宝贝,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妈咪爱你,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那你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为什么啊……”希晨哭得泪人儿一般,将这些年没有妈咪所受的委屈,全部都化作眼泪哭诉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妈咪的错,都是妈咪不好……宝贝,妈咪爱你,妈咪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莫凌心疼地亲吻着他的脸颊,两人的眼泪混合到一起,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泪水。
  看到妻子跟儿子哭得这么伤心,穆念琛也为之动容,他将她们母子俩紧紧拥在怀中,温柔地低语,“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会分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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